所以我很标新立异地在正堂审案。
非但改变了审案地点,也改了正堂的布局。主审法官当然高坐,左右各一名佐府,记录庭审过程和对话问答。诉讼过程中,双方主体对面而坐,侧对法官。采用大陆法系的纠问式,由法官主持庭审过程,发问审理。
司寇署里的理士佐府令史已经将历年的案件整理出来,按照年限排列。我负责区别民刑两类。悟性高一点的理士很快就掌握得八九不离十,我也刚好脱手,让他们分好了送到堂上。胥徒早就派了出去,大街小巷宣告新任士师狐婴,公堂审案,如有所请,可在申时之前去司寇署起诉。
最为震撼的是,公开审理,欢迎旁听。
虽然电视里常有青天大老爷审案,门口围了一圈旁听百姓,关键时候还会用舆论来左右法官判决。实际上我们国家在民国之前都是秘密审理制度,如果说我对历史有什么改变,那么今天的宣告势必写进中国法制史。
想到这里我才真心拥护赵国统一天下!赵国万一被灭了,哥的丰功伟绩不都被秦国那帮龟孙烧光了么!
旁听席也在正堂之内,好位置当然都被没任务的理士占据了。我当时估算,左右能有五十席,最后坐满了七十多人。生怕他们不懂法庭秩序,我特意让令史告诉每一个进来旁听的人,不许出声。同时让许历做我的执法官——法警。
就水吃了点干粮,我整了整法袍,正了正獬豸冠,示意许历开庭。许历持剑往堂中一战,声爆如雷,大声道:“起礼!”
所有人都跟着左右佐府站了起来,束手躬身,等我出来。或许第一次做法官的缘故,我居然有些小小的紧张,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出来,来到案几之后正坐,用木槌敲了敲桌子——这是我临时找的法槌,比令箭用起来更有威势。
“坐!”许历喊道。
等所有人都坐下,我一敲法槌,不抑不扬道:“开庭。”
许历持剑走到一旁,转身面对正门,柱剑而立。左佐府按照事前演练的,用发颤的声音道:“现审理乡人二黑诉国人赵铭货不当值一案,带原被告。”
胥徒领着两个胆颤的男子登堂。那两个男子见了这等阵势,吓得腿软跪地,向我叩首。我抬了抬下巴,胥徒拉起那两人,分了左右原被告席,让他们坐定。
“原告二黑。”我拿起卷宗,一看日期,不错,这是今天新接的案子。之前给他们说的两条原则:新案优于陈案,小案优于大案,看来还是很有效果的。
“草民在。”
“案由。”我怕他听不懂,补充道,“为什么要告他?”
“草民早上在他那儿用五个鸡子换了染布,当时他说下水不会褪色,结果小人去井边试了试,结果色全掉了。”二黑开始还有些紧张,说多了就流利了。
被告赵铭是个布商,对此进行答辩是鸡子不新鲜,只能给次品。而且染布褪色是很正常的,但是之所以褪得这么厉害,是因为二黑泡水里时间太长导致。
作为证据,鸡蛋和布匹都呈在堂上。我挥了挥手让人拿下去。作为一个习惯看法律事实的专业人士,对于这种客观事实并不是很介意。我介意的问题很简单:“你有没有跟二黑说,染布不会褪色,说了,还是没说!”
“说……说了,不过商家贩货谁会说自己的东西不好呢,长官。”赵铭狡辩道。
我又转向二黑:“说说的你的诉求,想怎么解决这事。”
“把鸡蛋还给我,我不买他的布了。”二黑道。
“赵铭,你是否同意。”我问道。
“当然不行,货物出手既是成交,财货两讫,哪能说话不算数呢?”赵铭扫视了一眼四周,目光中多带狡黠。我此刻才知道为什么法官们喜欢上来二话不说先打一顿,这样的确可以让人不敢放肆。我对他们太客气,他们就敢跟我胡搅蛮缠。
可惜民事不动刑是我订立的原则,也就是今天早上的事……出尔反尔不太好,何况我还指望因为这个进中国法制史呢!
“赵铭,本庭问你,没有调解余地么?”我声音变得严肃了些。
“长官见谅,这布拿回来让我怎么办呢?”赵铭朝我拜了拜,在我看来十分可恶。
我本来还想用调解率来限制法官判决呢,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案子就不能调解结案。
“本庭宣判,”我敲了敲木槌,“二黑诉赵铭一案,本庭认为事实明晰。争议焦点在于货品瑕疵能否推翻买卖合同。现判决如下:赵铭在货品质地上有欺骗行为,违背诚实信用之德,承担全部违约责任。本庭以王命判决赵铭返还二黑鸡子五枚。另,诉讼费两钱,由赵铭承担。”
你们这么惊讶干嘛?诉讼当然要交诉讼费啊!否则人家鸡毛蒜皮的事都来诉讼,你们接不接?当然,诉讼费有标准的,哥会在后面根据市场情况进行调整,这个案子其实更多的是罚金性质,但是考虑到民刑分离原则,哥不能就事惩罚他。你们这么认真地看着哥的眼睛,算是懂了还是没懂?
没懂?算了,下一个案子。
前后五分钟,二黑拿着他的鸡蛋高高兴兴走了,赵铭捧着褪了色的染布,愁眉苦脸地被令史带下去缴纳罚金,咳咳,是诉讼费。所以说不管哪个朝代,都别让主审法官不爽。
第一个案子的示范作用当然很大,很多人对于自己胜诉没有把握的,索性就在外面私下调解,否则诉讼费这个东西落在谁头上都不怎么爽快。我深感后世法院先收诉讼费是多么高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