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双眼上翻,好像在回忆,嘴巴微张,过了几息方才看着我,认真道:“寡人记不得了。”
“军势,首先要看情报。”我道,“情报首重敌国。其君侯贵戚议论如何,将领性情如何,粮草筹备如何,进军时日路线如何,国内粮储如何,市井物价如何,民心安定如何,如此等等。
“其次看战场。战场附近水源如何,敌我粮道如何,气节风候如何,地形山势如何,城池守备如何,其民心所向如何。
“再次看我军。军心士气如何,将帅心态如何,粮草筹备如何,百姓支持如何,敌国奸细探查如何。”我一口气说完,看着目瞪口呆的赵雍,优越感油然而生,“最后将这些情报总结出来,方能做到孙子说的避实就虚,恃强凛弱。故而孙子将用间放在最后一篇。”我附带补充了一句。
“你还读过孙子兵法!”赵雍一脸惊诧。
呀?这书很难得么?我上辈子就很喜欢读,师父那里还有四五个版本的《孙子》呢。
“这便是臣所问的,耳目伸张否!”我避实就虚,没让他跑题成功。
“间情接下来是什么?”他问道。
“剩下的就是用兵的时势了。”我道,“一般世之良将,多少能做到以上这些。唯有不世出的名将,方能真正把握阴阳,摸清大势脉络,趁势而起,自然摧枯拉朽风卷残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主父,你是不是有些脸红了?
“最后还要看财势。”我道,“主父是七伐中山了吧?”
赵雍点了点头:“自我即位二十年,初胡服翌年首伐中山,至今七次了。”
“七次灭掉了中山,所得土地人口几何?每年所增粮食几何?兵员几何?战马几何?贸易所得财帛几何?”我连珠发问道。
赵雍被我问得答不上来。两人对视半晌,他吐出一个字:“贼!”
我惊诧了!堂堂赵王居然口吐市井流氓的脏字!
赵雍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干咳一声道:“你是在质疑寡人征伐中山么?”
“非也。”我迅速收拾心情,就当之前那幕没有发生,“自襄子之后,历代赵君都没有主父的雄才伟略,无视襄子的立国策略。国都自晋阳迁耿,次迁中牟,再迁邯郸,步步踏入中原纷争之地。唯有主父伐中山,略河套,取河宗氏、休溷诸貉土地,置为郡县,又北击匈奴,东西降服林胡和楼烦,使得赵国国力腾飞,地域纵深,与变法成功的秦国有了一拼之力。”
“你这才是忠恳之言。”赵雍听了很高兴。虽然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是故意执行北进战略,不过并不妨碍他享受我的吹捧。
“所以前面说寡人穷兵黩武的评语,可否去掉了?”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着我,真看不出他已经有四十二岁了!倒过来还差不多。
“征伐中山并不错,”我毫不留情道,“错在七伐才伐下来!你在出兵之前,真的测过那些庙算了么?”
“放肆!”赵雍恼羞成怒,“这是和君上说话的态度么!”
“秉性如此。”我脖子一梗,有种杀我啊!
“贼!”赵雍又骂了一声。
“主父是要我出去么?”我装作没听懂,问道。
“滚!”
我才不滚呢!非但不滚,我还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我还背对着你大摇大摆走出去!我只要不萌生离开赵国的念头,你丫就不舍得杀我。非但不舍得杀我,还得找我谋划。哥已经吃死你了。凭着哥打一记耳光给两粒甜枣的本事,保证你蛋疼菊痒还不能不找我。哇哈哈哈,这就是诸侯啊!
难怪有人说,春秋是卿大夫的天下,战国是士大夫的天下。诚哉斯言!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听到外面呜咽的风声,觉得有了一丝寒意。身为白身是没有资格穿丝绸的,实际上我也穿不起,不过跟着主父出差总算捞到了一套不错的棉衣,穿着挺暖和。
活动的时候还不觉得,等要睡觉的时候就有些郁闷了。不知道地理学上怎么称呼现在这个时期,反正黄土高原上长满了茂密的森林,根本不是后世那个干燥缺水的模样。看看环境生态这么好,我心里当然很高兴,但是气候也潮湿了点吧……这被子好像都能捏出水来了!
呜呼,有人好心帮我暖个被窝么!
没人回应,我决定着手我的第一个发明,热水袋!
其实也不算我发明的……因为水囊是现成的,热水也是现成的,我只要让人把热水灌进去就行了。效果很好,我顺便还用剩下的热水烫了个脚。舟车劳顿这么一大遭,足足半个月都没有如此舒服的睡一觉了!
第二天一早,我精神抖擞的醒了过来。作为楼缓的随从,我们都得接受秦国政|府的登记,所以不能睡懒觉。在集|合的时候我看到赵雍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看来昨晚没睡好。嗯,这样的人容易发怒,我今天还是避敌锋芒比较好。
风起沙丘第12章第十二章可怕的秦国
“喂,”赵雍叫我,“听说昨晚你用水囊装了一袋子的热水?能喝那么多?”
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战国人真没见识啊。
我微微笑道:“用来暖被而已。”
赵雍用一种同情怜悯幸灾乐祸混合在一起的诡异眼神看着我,良久才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暖炉,今晚不用那么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