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不知道回答了一句什么,他们渐渐走远了。褚青蘅躺着没有动,她知道自己的指甲里还有皮屑。隔了片刻,刑闵又从她附近走过,她依然没有发声求救。幸好这之后,她听到了萧九韶的声音:“小蘅,你在哪里?”她拿起握在手里的石块,往边上一扔,立刻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很快有人沿着坡道敏捷地滑下来,她的眼睛被手电的光晃了一下,那灯光很快就消失了。萧九韶蹲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湿漉漉的:“你还好吗?”褚青蘅用气声道:“大概是断了根肋骨,并没有大碍。”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报警和救护电话,然后又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他小心翼翼得,克制住想拥抱失而复得的她的冲动,他是医科博士,自然知道这种情况,最佳的处理方法就是不要去移动她的身体。褚青蘅动了动手指,能感觉他的手在颤抖,便开玩笑道:“你没着急得哭吧?”萧九韶简直哭笑不得:“我该说你的胆子太大好呢,还是你脑子迟钝?”褚青蘅休息了片刻,忽然道:“我快点把话说完,你记不记得那天我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又想不起那个念头,这个时候沈逸心情不好从楼上扔东西下来,彻底把我的思路打断了?我现在终于想了,是因为一句话,他说我在东太平洋号这件事上摆了你一道,可是他并不应该知道这件事,除非他就是——”她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萧九韶捂住唇,他的手心冰凉。然后他移动了一下位置,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掠过她,击中了身后的那棵树干。褚青蘅有那么一瞬间思维空白,忽然想到,那一声是消音之后的枪响。他来了。她听见黑暗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的,有一道手电光落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她困难地调转头去,只见萧九韶站在那里,他的姿势有点不自然,脸上似乎还有水渍。很快的,他直起身来,语气平静:“秦晋,原来暗花的联络人是你。”来人向下逼近几步,把手电挂在树枝上,手上举着枪:“萧科,听你的语气,似乎并不太惊讶。”褚青蘅终于看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侧脸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有两道明显的抓痕,是她摔下去前为了维持平衡随手抓的。秦晋举着手枪,和萧九韶保持了七步的距离:“别动,你刚才被子弹击中了,不过运气很好,没有命中要害。”萧九韶没有答话。褚青蘅接着那光线,正好看见他脸上的水渍,似乎都是冷汗,而这汗珠还不断从额角滑落下来,而现在室外温度接近零度,便是随口说句话都能呼出白气来。秦晋一手举枪,一手探入口袋里,摸出一只注射器,抛在他面前,然后看了看躺在一边的褚青蘅:“萧科,你自己动手,不然这样多不好看。在你之后,就轮到她了,你不会很寂寞的。”萧九韶看着注射器,抬起眼道:“里面是什么?吗啡还是海~洛~因?”“海~洛~因。不过剂量刚好在致命的边缘徘徊。”秦晋笑道,“你可以给自己注射了,这样做,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这简直是用心险恶。就算萧九韶不被毒死,他也会因此染上毒瘾,是否能够戒断还是另说,但是他这一辈子就彻底毁了。褚青蘅想发声,但是立刻被他瞟过来的眼神阻止。她也不知道所谓眼神交流到底是不是准确,不过她想这个极端时刻,还是听他的话更好一些。萧九韶低下~身,捡起了那个注射器,一边解开外衣,卷起了衬衫的袖口,一边问:“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我并不觉暗花的下线就是你。”“为什么没想到?因为我的演技太好?”“你见过每一个暗花嫌疑人,但是你看他们的眼神都是看陌生人的,这点做不了假。”秦晋哼笑道:“这点你说对了,因为在这之前,我也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动了动枪口,转向褚青蘅,“别妄想拖延时间,他们要再回头找到这里,还需要很长时间,你还准备等待谁的救援?要知道,他们其中一个人很可能就是暗花。而我只要一个点射,她就没命了。”萧九韶拿起注射器,刺入静脉,却没有推动注射器。“很好,不愧是医科博士,找静脉也很准确。”秦晋道,“其实我原本也不想这么早暴露我自己,但是没有办法,暗花传递消息给我,非要让你的小女朋友参与进来,而我似乎又说漏了什么话,让你的小女朋友怀疑了。其实我也挺喜欢褚小姐的,不过再喜欢,也喜欢不过自己的命,你说对吧?你现在可以给自己注射了。”他话音刚落,忽然看见萧九韶看着他的身后,似乎还露出些微惊讶的神情。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有半分疏忽,眼前的那个人能成为暗花的对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可他还是没有控制住本能回头看了一眼。就在一瞬间,萧九韶猛然冲上前,一把扼住他握抢的手,向上一推,手枪走火了,发出一声尖利的声响。褚青蘅在那一瞬间都静止了呼吸,她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人,还不到一秒,手枪摔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萧九韶的衬衫右侧迅速地渗出一片血迹,还在不断蔓延开来,他脸上的水泽似乎更重,像是被人从水里湿淋淋地捞出来一般。但是他根本不敢就此松懈,用膝盖顶住秦晋的腹部,以肘部为支点做出几次重击。秦晋因为腹部剧痛而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紧紧地缩成一团,想避开之后的重击。萧九韶很快从他腰上摸到手铐,反手铐住他的一只手,又扭过他的另一只手腕,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一套动作。如果褚青蘅还有心情的话,一定得为他鼓掌,顺便调侃他这一系列动作都可以列入教科书样本。但是她现在连话都快讲不出来了。萧九韶做完这些事,似乎才感觉到自己受了伤,慢慢地退开一些距离,跟秦晋继续对峙。秦晋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沫子,苦笑道:“你赢了。”“你的失误,”萧九韶缓缓道,“不该回头,不管背后有什么状况。”“那是人的本能,怎么去克服?”“我就可以。”秦晋跟他对视片刻,终于露出了些让他们都熟悉的笑容:“萧科,这一课很精彩。”“那么就你的判断,暗花是谁?”秦晋沉思了一阵,开口道:“你凑近来一些,我告诉你。”萧九韶毅然靠近过去。秦晋又道:“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才会说。”褚青蘅终于找回说话的能力:“不要过去,不要相信他。”就算她现在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但是她现在一点不想萧九韶去冒这个风险。她想起秦晋以前对她的表现,每一次都那么自然,每一次都别有目的,不由毛骨悚然。秦晋眨了眨眼,附和道:“对,不要相信我。不过错过了这次,我之后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的问话手段我都熟悉,那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萧九韶露出嘲讽的笑,更进一步把距离拉近到秦晋指定的程度:“你说吧。”“你为什么这么确信我一定会说实话,一定会出卖暗花?”“是与不是我自会判断。”“既然这样,那么暗花就是——”他嘴唇微动,忽然背后响起一声枪响,他身子一震,嘴角流出一股血沫。刑闵站在他们身后,稳稳地托着枪。褚青蘅睁大眼睛,唯一萦绕在脑海里的想法就是“秦晋死了,唯一知道暗花身份的人死了”。山下,响起了警笛的鸣声。有人喊着:“快把担架抬下来,上面有枪声!”萧九韶把秦晋渐渐失去知觉和生命的躯体放下,又伸手合上他睁得大大的眼睛。他做这些都像慢镜头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