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去,玉梁此时正在院中给她晾被子,玉梁脱了风尘后,不再浓妆艳抹,人瞧着也精神秀美,仿佛一口气年轻了五岁。玉梁瞧见她端着吃食进来了,忙疾步走过来,笑着嗔怪:“姑娘应该好好将养着,病去如抽丝,快别下厨了,仔细烟熏坏了你。”听了这话,沈晚冬笑笑,道:“我总得在侯爷回来前,学几道硬菜,好做给他吃。”玉梁抿着唇会心一笑,不再说什么,只是将木盘接过去,将吃食端进屋里去了。沈晚冬立在一棵梅树跟前,瞧着玉梁的背影,淡淡笑了。她知道,虽然荣明海出面保了她的小命,但玉梁谁来保?何、曹两家拿她没办法,万一将气出在玉梁身上怎么办。玉梁虽是风尘中人,可为人颇有侠气,敢豁出性命帮她逃走,这份仗义与气概,多少束冠男人都比不上。所以,她一旦有了能力,就一定要帮衬玉梁跳出风尘。事实证明,她的眼光的确不错。这些日子里,章谦溢时常过来聒噪,都是玉梁笑吟吟地挡在头里,她最是知道用什么话送男人走,又不会失了分寸、惹人恨。可章谦溢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一想起章谦溢,不知为何,沈晚冬就忍不住泛恶心。倒不是这人又怎么轻薄她,而是这些日子他对她实在太好了,简直有些过。荣明海去定阳后,她心里就不踏实了。章谦溢每天早上都给她端早饭来,唠唠叨叨地嘱咐她被子要盖好,就将马桶放屋里,别出门,仔细吹了风。非但如此,他连她的手脚指甲都管上了。那日中午,玉梁照顾小儿子午睡去了,她看了会子书犯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脚有些凉,而且还痒痒的,睁眼一瞧,吓了一大跳,原来章谦溢正捧着她的脚,拿着剪子给她铰脚指甲。瞧见她醒了,章谦溢笑着凑过来,轻轻捏了下她的左脸,笑道:醒了呀,要不要吃点粥?中午的药还没吃吧。她恨这人的猥琐痴缠,心里窝了气却没法发出来,只有别过脸,淡淡说道:等侯爷回来,他会代妾身谢公子。妾身吃喝公子的,侯爷都会帮妾身还,话还未说完,她就瞧见章谦溢恨地将剪子狠狠摔到地上,气道:怎么,就这么想和我两清?都说婊子无情,本公子今儿算是见识到了。她一愣,噗哧一笑,手指向门,做了个请的动作,不想与这个男人说一个字。章谦溢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忙不迭地轻打自己的嘴巴,抓住她的手,摇晃:小妹,我真是嘴贱,怎么又伤了你。可,可我真是怕……这男人忽然不说话了,他低着头,叹了半天气,才道:怕你走。她依旧没说话,只是将手从章谦溢手中抽出,扯着脖子,高声喊玉梁进来。章谦溢见她这样,登时急了,两手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儿摇她,大声喊叫: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究竟我要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在这男人发疯的时候,玉梁跑进来了,慌忙地扯开章谦溢,将她护在身后,笑道:好好说着话,公子怎么就生气了。咱们姑娘的病才刚有了些起色,别再又给吓出些别的毛病来。章谦溢听了这话,如同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身子气的颤抖,手指着她,又恨又舍不得,大骂: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我真恨不得,恨不得,她白了眼这男人,打断他的话,冷笑:侯爷将妾身安置在哪儿都不放心,所以才托公子代为照顾。既然公子看妾身不顺眼,妾身走就是了。那男人急了,忙说:我何时要你走的。还记得章谦溢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半天才冷笑着说:你还真以为荣明海是什么好人了?我告诉你,当年他的好兄弟为了救他而死,而他呢,转头就娶了他兄弟的未婚妻。你别觉得我是在骗你,这事在大梁早都传了多年,谁不知道。她淡淡笑了:那这又关公子什么事。章谦溢听了这话,气的拂袖而去。待屋子又安静后,她闷着头,有些委屈地问玉梁:姐姐身在大梁多年,你觉得侯爷真如公子所说,是个绝情寡义的人么?玉梁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姑娘是聪明人,怎么能从别人口中认识侯爷呢。是啊,耳听为虚,要认识一个人,那就亲自去体会交往,别从他人口中认识。想到此,沈晚冬叹了口气。她抬头看天,已经擦黑了,还有半个月,荣明海就要回来了,这半个月,她能等。刚要回屋,小院的门忽然开了,一个清瘦俊朗的男子提着壶酒健步走了进来,正是章谦溢。“小妹,你是在专门等我么?”章谦溢眼里全是笑意,柔声打趣。沈晚冬漠然转身,她并不想与这男人多说一句话。谁知刚走了两步,胳膊就被章谦溢紧紧抓住。“别走。”章谦溢的手用力了几分,痛苦道:“咱们好久没一起吃宵夜了,才刚听厨娘说,你做了些白羊肠,能不能陪我喝一杯。”“我头有点疼。”沈晚冬淡淡拒绝。这些日子,章谦溢去铺子的时间逐渐缩短,以前半夜才回家,这些日子天还未黑就赶回来,说想和她一起像往常那样吃宵夜,但怕她睡的早,见不着她,所以就早早回来。“就今天,好不好。”章谦溢扬了扬手中的酒瓶,语气中有三分痛苦七分哀求:“咱们像以前那样,搬个小炉子,坐在院子里的梅树下喝酒说话,行不行。”沈晚冬皱眉,别过脸,厌恶道:“你拿了什么酒,怎么一股子浓郁的花香胭脂味儿,太呛人了,我好像在哪儿闻过。”章谦溢定定地看着女人的侧脸,古怪地笑了下,道:“这不过是百花酒罢了,正好,我要给你说几件关乎麒麟和戚夫人的事,一起喝两杯吧。”一听见麒麟,沈晚冬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真的是太想去看麒麟了,可是不能,不是么。“进屋吧。”沈晚冬妥协,挣脱开男人的手,闷头走在前面。忽然,沈晚冬猛地停下脚步,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她记起这种花香味在哪儿闻过了,当日翩红来找章谦溢欢好,走之后屋里可不就这个味儿么。还记得当时章谦溢坏笑着说,他吃了点春药助兴,药力太大,即使同过房许久之后还没散去。而这男人此时提的酒散发出的味道,和当日的那股花香味一模一样!他,难不成竟想要?百花酒想到此,沈晚冬不禁淡淡笑了笑,她走到屋子前,并不进去,只是仰头看着屋檐下那盏随风轻摇的灯笼出神。“怎么不进去?”章谦溢上前来,他轻推了下女人的背,柔声笑道:“想什么呢。”“想翩红姑娘。”沈晚冬唇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想她作甚。”章谦溢干咳了声,有些不自在。沈晚冬往前走了两步,稍微远离男人,她手指轻抚着发痛的太阳穴,嗅着那流散在空气中带有浓郁胭脂的酒味儿,噗哧一笑,嘲讽道:“当日翩红姑娘大驾光临,走的时候留下股味道,和公子此时提的酒一模一样。”章谦溢见沈晚冬并未恼,而且还似乎察觉出点东西,男人挑眉一笑:“你觉得我要给你喝春酒?那如果真的是,你敢不敢喝。”沈晚冬转身,故意歪着头媚笑:“当日公子曾说过,生平只睡两种女人,一种是人尽可夫的婊子,另一种是喜欢的人,敢问公子,妾身如今算谦溢愣住,半响没言语,他竟不知如何回答,那天在酒楼他其实已经说过,她怎么还问。“看来这酒,没必要喝了。”沈晚冬鄙夷一笑,拧身就往屋里走,可胳膊忽然被男人抓住。“结果很重要?”男人的手,不自觉用力了几分,他脸上那抹玩世不恭地笑逐渐凝固,目中多了几许真诚:“若我说了,你会不会释怀含姝的事?会不会原谅我逼你做头牌的事?会不会忘了当日福满楼毒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