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他提声,“哑巴有啥好,说穿了就是个残废,耿正阳喜欢她,那真是瞎眼了!”
她感激望他一眼,随即又低落道:“是啊,哑巴就是个残废,可他就是喜欢她,他都不看我一眼,邢叔,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有哪里不好!不然他咋会喜欢她呢?”
他又夹了块红烧肉到她碗里,一脸慈善,拍拍她肩头,心疼道,“你哪有啥不好,人长得这么漂亮,邢叔说老实话,在八道沟就数你最好看,人水灵灵的,哪像那些野丫头,一个个都干巴巴的,皮肤也黑,耿正阳就是个棒槌,木头疙瘩,他懂啥好看不好看的,那个哑巴,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真的?”她依赖望向他,睫毛轻轻颤着,嘴唇得了酒水的滋润,在暖暖灯光下,越发的红艳。
“邢叔是最不会开玩笑的,哪能骗你呢!你这么好看的姑娘,不光八道沟,这四里八乡去梳篦上几遍,我想找不出一个能跟你相比的!”他眯着眼笑。
“邢叔,我心里好难过啊!今天我看到他们一个个的,都那么开心地去看电影,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她的腰慢慢弯下来,神情痛苦,低低道。
“来,邢叔敬你,酒这种东西,最能让人忘记烦恼了,今儿痛快醉一场,睡一觉,明天就什么都会好了。”他豪气道。
“真的?”她脸蛋艳红,眸光如水。
“真的,今儿邢叔陪你,啥都不要想,喝他个痛快!”他玻璃杯敲上她杯子,发出轻脆的叮一声,带着余晕儿,在小屋内慢慢荡开。
“喝!”她壮烈举起杯子,猛喝了一大口。
“来,吃菜。”他劝道,把花生跟她面前的茄子换了个位。
好听话说着,在她骂人时更帮着骂上几句。她只觉得身心舒畅,全身如飘上云端,从没有人这样了解过她,维护过她。她醉眼迷蒙朝他笑着,“邢叔,你真好!”
一杯白酒已喝得点滴不剩。邢红军面如火烧,耳朵嗡嗡直响,手脚儿激动得发颤,心头恍如无数只小爪儿在细细地挠,挠得他猛站起身,用腿蹬开凳子,上前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喊,“晴仙,晴仙。”
她吱唔答应一声,人已趴俯在桌上,两只木筷子被她胳膊肘一挤,啪嗒掉了地,在桌下滚出老远,吓得窝在洞口的一只大老鼠飞速窜了进去。
他搓搓手,回转身蹦跳两下,再转了三圈,狠狠咬了咬唇,拉灭电灯,回到桌边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软软肥肥的身子,热乎乎窝在他手中,他弯下腰,凑近她身子,猛然深呼吸一口,馥郁香味从鼻腔直窜到后脑,他腿儿都哆嗦了。
他一个趔趄,似摔似放把她扔入了床。她轻微哼一声,蜷起身子侧卧,脸蛋儿还在被褥上轻轻蹭了蹭,看得他血脉贲张。
星光冷冷,在半开的窗帘缝中挤进来,显得惨惨的白来,似怜悯似残败,凄切切半挂在床上。宋晴仙的脸半露在冷光中,蹙着眉头,似愁似喜,恍如折了翅的小白鸽颓惨衰破,一点晶亮隐入眼角。
他走过去,抹去她的泪,爬上床,慢慢俯下身,酒气直扑上她的脸……
去镇上打牌赌钱的,赶场看电影的,今夜的村委会大院格外安静。先头邢红军房里还亮着灯,现在望过去漆黑一片。张孝全隔着汗褂,按了按裤腰带上的一大串钥匙,紧掩上门,踮着脚尖先往邢红军门前转了一圈,除了粗粗喘息,没啥动静,他暗骂一声,吃了睡,睡了吃,真像头猪。
星空繁密,照得院中一片清亮,他贴着墙角,慢慢朝后头走去。离开村委大房子,穿过一大块平地,后头一排低矮平房,有门无窗,只在靠近屋檐的上部留着个不过手掌宽的小气窗。
他上前,左右看了看,无人,飞速从裤腰带上解下那串钥匙,挨个伸到锁孔试了试,卡嗒一声,锁头弹开,暗自庆幸留了个心眼子,在被他们收去钥匙前偷配了这些。他轻轻拿下锁,推开条缝,闪身进了屋,仔细一看,空荡荡,全无一物。他赶紧退出,挂上锁,锁好,换了间房,继续找。
待他找到第六间房,进屋,刚走得两步,脚下撞到一硬硬东西。他返身把屋门拉开,借着星光,屋中地上隔着木板,堆放着二三十个麻袋。
他急步上前,探出手摸了摸麻袋,麻袋底下一粒粒小颗粒。麦子!他大惊,忙解开一瞧,真真的是麦子,还是今年的新麦!他伸手抓起一把,金黄色,清新麦香带着阳光味道盈满鼻间。
张孝全重新扎好袋口,一切原样恢复,往前院回去,越走脚下步子越发沉重,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嘟咧着嘴骂,奶奶的,真是一群吸血蚂蝗,吃人不吐骨头的周扒皮,皮板上还想拷出三斤油来,看我哪天把这些粮全给一窝端了,等你们大眼瞪小眼,屁都哼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