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致引起女主人的不快和担忧,我把抄录的一段与科学绝无关系的记载给她看,在她的允许下我才能带走。这一段是于家林完全从历史和军事角度写出的:
在楼兰故址考察了三天,所带食物和水不够,就像飞机无油一样,稍作远航就不能返回了。……
汉,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大将窦固、耿秉领兵出酒泉远经沙漠讨伐匈奴,占领了匈奴的根据地伊吾庐。
此后,班超率部下三十六人,出玉门关到达鄯善,这是楼兰人南迁之后改的国名。鄯善王热情接待班超,待若上宾。忽报有匈奴使者率大军急至,就驻扎在国都左近。
鄯善王畏惧,不敢再款待汉使。班超闻之,率三十六人在夜间突袭匈奴大营,杀其使者,取其首级,掷于鄯善王前。……其勇其智令鄯善举国叹服。
自此,汉、匈之间,为争夺西域的统治权连年征战,班超为了这场长期战争,在茫茫漠野之域,献出了自己的一生……
我希望女主人早日把万中元和于家林的资料整理完,使他们的辛劳、勇敢、智慧的结晶公之于世。
九
使我魂牵梦萦的是江子敏的下落,但她却渺无音信。我问过许多人,甚至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只有梦境给我各种各样的启示:
有一次,我梦到往日的战场,又回到了石窝山。但那山已是林木森森,河水滔滔。江子敏引我登上峰巅,她的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周围的风物粗野苍凉,刮着强劲的山风。
山间忽然冲出一支红色的骑兵,向着遍地鲜花的草原奔去。她似乎向我暗示,那就是安宝山的骑兵队。当我转身问她,她为什么不在骑兵队时,忽然发现不是江子敏,是于薇站在我身边……以后的梦境就极度混乱起来,无法记述。
后来,又梦见她一次,是她在兰州五泉山公园里演出《廖棚卖柴》。这是一个妇女到廖棚卖柴时与一个站岗的白匪兵两人的对唱,白匪兵向她诉说自己被抓后的苦楚,对亲人的挂念,她就向他宣传革命的道理,要匪兵回军营宣传红军主张,而后全连哗变投降了红军。
忽然有人喊敌人来了,枪声大作,炮声隆隆。我被惊醒,原是一场风雨……
醒过之后,似梦非梦。在我知识范围内的许多古今中外的奇女子,在我脑海里翻腾。江子敏本应成名的,她是天才的音乐家,可只有长笛给她吹;她是天才的演员,可是只有草台子上的《廖棚卖柴》供她演;她美丽,聪敏,性如钢情如火,却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她勇敢无畏,却没有立下战功。
她的命运引起我万分痛惜。当然,也许没有必要痛惜,因为具备英雄品格的人很多,能成为英雄的人却很少。社会之风把优良的种籽吹落在青石板上,把干瘪的种籽吹落在沃土之中……生活是不公正的,难怪屈子哀叹&ldo;黄钟毁弃,瓦釜雷鸣&rdo;了。……记起一位哲人说过:你是英雄,还要命运之手把你放在英雄的底座上。
十
一九八四年九月五日,结束了我的河西之行。
一切往事的回想使我惶惑,将自己的内心倾吐一次,也许能解除我心头的压抑。
历史的尘封似乎覆盖了一切,就像黄沙湮没了楼兰古国,但终究不会久久湮没,经过岁月激流的冲刷,它像泉边岩石那样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遵从马克思的那句名言吧!
&ldo;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rdo;
还给历史,谈何容易。这需要探险家的吃苦耐劳和勇敢无畏的精神。
答编者问
‐‐代后记
一
问: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把写红西路军当成一个难题,甚至称之为&ldo;禁区&rdo;,最近(1990年4月5日)《人民日报》刊载了伍修权同志为《悲壮的征程》所写的序言,说此书出版,&ldo;为人们了解、研究和学习西路军的历史事迹提供了一部真实、丰富和生动的革命历史读物及优良传统教材。&rdo;你能否说说自己的想法?
答:
红西路军这个题材,对文学来说,还是一个有待大力开垦的处女地。
关于红西路军长期不能充分宣传,我认为有这样的原因‐‐
在我党大事年表上,是这样写的:
&ldo;西路军失败后,曾发展到三十万人的红军,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人,这主要是王明、张国焘的严重错误造成的恶果。……&rdo;
再看许多史料上的大同小异的记载:
一九三六年秋,机会主义分子、叛徒张国焘,为了避免对国民党反动派和日本帝国主义的斗争,企图在大西北搞块地盘,向中央闹独立,假借中央名义,让红五军、红九军、红三十军渡河西征,广大指战员不明真象,受其蒙蔽,在张国焘错误路线的指导下,西路军遭到覆灭性的挫折。&rdo;
可悲的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前,许多亲身经历过的一些西路军老同志的回忆,也都是这样写的。
这是完全不符合真实情况的,如果按照以上的口径去写,既不符合历史真情,也会引起四方面军同志的强烈不满,把他们坚决执行中央指示进行的艰苦卓绝的斗争,说成是执行了张国焘的错误路线,显然是不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