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好!好!&rdo;
掌声骤起。
马正良刚刚坐定,就听到一个嫉恨而又轻蔑的声音:
&ldo;马正良,你敢和我比刀吗?&rdo;
一个生着半脸酱紫色胎痣的大汉站了起来,他醉醺醺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疯狂激情,怒视着马正良,&ldo;嚓啦&rdo;一声,抽出了马刀:
&ldo;要么把我的命拿去,要么把七星刀给我。&rdo;
这是马龙飞的堂弟马龙跃,黑鹰团的一营营长。他对马正良获得如此奖赏很不服气。马正良在战场上杀人并不比他多,仅仅是在共军突围时,他一马冲前救了马元海的命。他不敢说出来,却认定自己比马正良更强。
大厅里笼罩着恐怖的气氛,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马正良忽觉脸如火烧,转瞬又冷得铁青,凝然不动。
那半脸胎痣的马龙跃跨前一步,刀尖倏然指向马正良的左胸,强迫马正良应战。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情。
&ldo;马营长!&rdo;马元海怒喝一声,&ldo;不得无礼!不要让马家亲族的血在内讧中再流!不要眼红,不要嫉妒!这里还有第三把,大伙为最后一把七星军刀,到战场上拚杀吧!&rdo;
马龙跃的刀无力地垂了下去,像挨了棒打的狗,低下头,回到座位上抱头痛哭。
争夺最后一把七星刀的欲火,在每个士兵心头燃烧起来,发出兽性的嚎叫。
马元海继续煽动着部下越烧越旺的战斗激情。
&ldo;我绝不是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平心而论,共军是一支能征惯战的军队,他们的妇女儿童都是英雄好汉,我们和他们打了很多仗,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们只是不占天时地利,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孤军作战,以步兵对骑兵……&rdo;马元海继续用他的激将法。
&ldo;俗话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急汉,急汉怕那不怕死的!他们是背水一战,必然死拚硬打,我们啃的是硬骨头……身上百处伤,才能胸前挂勋章,最后一把七星刀在等待着它的主儿!……就看谁能得到它!&rdo;
一时间,他们变成了疯狂的一群,大厅里震响着凶恶野蛮的呼叫。张慎之静静地看着这一群被战争狂热所陶醉了的暴徒。
就在这时,大厅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两盏大气灯,钟摆似地晃荡着,接着是一声沉雷般的轰响,屋顶的灰尘哗哗落下,气灯熄灭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带着一种末日的恐怖向暴徒们压了过来。
最初以为是地震的人猛醒过来,张慎之第一个喊出:
&ldo;军火库!&rdo;
大厅里的人群夺门而出,站在天井里,惶惶不安地看着西北方不远的雷家屯庄上空升腾的火焰。
如果爆炸的不是自己的弹药仓库的话,他们真看作自然天象为他们的酒宴投掷的礼花呢。
几十米高的火浪、浓烟,随风飘过大厅的上空,湮没了寒森森的月光。炮弹继续蹦起爆炸,无数条闪电金蛇,在烟云中搏战、摇摆、飞进、抽搐;炮弹的隆隆声,子弹啪啪噼噼的炸裂声塞满了天空。
有人冒着被炸弹飞片击中的危险,登上瞭望楼。
&ldo;好惨!&rdo;他们看到了火的狰狞炫目可怕,看到在爆炸声中倒塌的村屯的废墟。
&ldo;有什么惨的?&rdo;马元海和张慎之也登上瞭望楼,他不动声色,&ldo;这叫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rdo;他回头问张慎之,&ldo;你怎么想?&rdo;
&ldo;我想,没有弹药,倪家营子要多完整几天!&rdo;
&ldo;我想,这是正常的消耗,明天电请军长速运军火,不要进库,由各旅自行保管!倪家营只是早一天还是晚一天的事儿。&rdo;马元海伸伸懒腰,打了个很响的哈欠,&ldo;走吧,咱们睡觉去,好一个热闹的元宵夜啊!&rdo;他下了瞭望楼。
爆炸延续了半个小时,灿然直射中天的火焰也疲倦了,不再狂跳乱舞,黑烟上升化为乌云,弹药库便在这梦幻般的乌云升腾中沉没了。
漆黑的大厅亮起烛光,杯盘狼藉的餐桌上落了一层灰尘,疯狂的一群像喝了醒酒剂,都沮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变幻莫测的梦境。
&ldo;孩子们!&rdo;马元海面对懊丧的部属,一种突如其来无法控制的冲动支配了他,&ldo;咱们的盛宴不能让一个小小弹药库的爆炸给破坏了,今天,咱们非要玩个尽兴不可,大伙肉吃饱了,酒喝足了,该玩玩了,我们的五个牢房里还关押着四十三个共军女俘,他娘的……你们去炮轰她们吧,这叫一报还一报……今晚玩个痛快,明天给我杀个痛快!&rdo;
马元海把手一摆,五十多名狂徒欢啸一声,向关押女俘的牢房拥去!
只有马正良握着七星军刀站在天井的寒风里,今天是他最为荣耀的日子,最初的几分钟里,他被一种狂热的激情燃烧着,现在他的心却在欢乐和悲哀中波动。明天,他将挥舞军刀投入厮杀。
他想到那些女俘的遭遇只感到一片茫然,他既不理解她们为什么到西北来遭此危难,也不理解他的伙伴们为什么在兽性发作时竟然狂欢得起来……他也不理解自己所有行为的意义,这一切,也许只有他那隐居的父亲能够回答。
&ldo;是的,总指挥说得对,我只不过是一把军刀!可是,我实在不愿作一把军刀!我有自己的心,也有自己的灵魂!&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