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部队显然是支天下无敌的部队,拖不垮打不烂,况且,自古以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生死决斗中,战斗力是能得到充分发挥的。&rdo;
李特说得很富感情色彩。他企望给陈昌浩以支持鼓舞,等待他的高兴反应,却没有想到军政委员会主席怔怔地看着戈壁滩上那血河般的晚霞,微蹙的眉宇间竟流露出一种怅惘情绪。
陈昌浩此时正感到自己权重如山也负重如山,李特的&ldo;置之死地而后生&rdo;使他产生了一种迷失感。他何曾愿意把部队&ldo;置之死地&rdo;呢?他的一切决策所产生的结果他都负有责任,不管是光辉的胜利还是巨大的牺牲。
&ldo;走吧,回指挥部去吧。&rdo;陈昌浩把马鞭向前一指,&ldo;一想到吃马肉就反胃……我宁愿吃红薯。&rdo;
&ldo;首长,&rdo;警卫人员告诉他,&ldo;今天是你最爱吃的包米糊糊。&rdo;
&ldo;你们看,谁说战争生活艰苦?&rdo;陈昌浩高兴起来,眼睛闪闪发光,&ldo;吃上两碗玉米粥,再杀上几盘棋,神仙过的生活……&rdo;
&ldo;跟你下棋提不起兴趣来,&rdo;李特揶揄地说,&ldo;大概你够得上四流水平!&rdo;
&ldo;可惜咱们没有国际象棋,&rdo;陈昌浩认真地表示遗憾,&ldo;在莫斯科中山大学时,我是棋赛亚军……沈泽民才是第五名。&rdo;
他不由地叹了一声,这事说起来好像很近,近如眼前;又好像很远,远在天边。
陈昌浩和李特刚刚转过一堆废墟,猛然一惊,他们马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披着破烂的单衣,手持一根木棒,两眼直勾勾地瞪视着他们,那是凄冷的呆痴的目光。
&ldo;我的孩子呢?&rdo;
&ldo;你的孩子?&rdo;陈昌浩没有反应起来,但那情景却使他震骇不已。
&ldo;我的孩子呢?&rdo;她手伸木棒,拦在他的马前。
&ldo;主席,这女人是个疯子!&rdo;李特催马搡开疯女人的木棒,给陈昌浩开路。
那女人木然地看着他们,依然不停地发问。
&ldo;我的孩子呢?&rdo;
&ldo;在那里!&rdo;李特用马鞭指着废墟,应付着这个疯女人的纠缠。
那女人转过身去,用木棒在废墟堆里挑拨着,挖掘着,嘴里嘟念着:
&ldo;我的孩子呢?&rdo;
这声音是那样凄切绝望,陈昌浩打马走过去很远,耳畔依然震响着这个声音:
&ldo;我的孩子呢?&rdo;
陈昌浩想到了自己的寄放在群众家里的婴儿,现在他在哪儿呢?
第10章营地之夜
形似混乱实是井井有条的喧嚣,搅动着倪家营子的黄昏。即使是一片断壁颓垣,注入生命的血液,它也是活的。
在落日余晖中望去,四十三个屯庄犹如乱石嵯峨的山地,其中总指挥部的缪家屯庄和夜老虎团守卫的王家墩,就是耸立在山地里的石峰,灿射中天的霞光抚摸着它,溅射着生命的色彩,庄严得令人瞠目。这是造化用它的七彩巨笔创作的一幅举世无双的《倪家营子血战图》,它将在历史的艺术展厅里闪耀着奇异的光彩。
美是形形色色的,皑皑的雪山是美;寂然无声的大漠是美;布满鲜花的草原是美;酿成灾害的熊熊森林之火是美;海上的惊涛骇浪是美……就艺术而言,血淋淋的战争、搏杀,不但伟美而且雄壮了。
总指挥部所在的缪家屯庄,那两米厚的高墙依然挺立着,两座箭塔式的瞭望楼被火焚烧过,只留下黑黑的三面围墙,成了一座残缺的瞭望台,以其十五米的高度雄踞在其他庄屯之上。
陈昌浩匆匆地吃了两碗玉米糊之后,就登上瞭望楼,这时总指挥和作战局局长郭天民已经巡视了各军各师的防守阵地,也来到瞭望楼的平台上。
这个瞭望楼与龙渠张龙官屯庄的小白楼不同,既没有盖顶也没有廊柱,颇似长城上的烽火墩。
总指挥身经百战,是红军中杰出的将领之一,在战场上他没有那种叱咤风云的腾腾杀气;谋虑深沉、不动声色、从容不迫才是他的指挥作风。
重返后的倪家营子,使他本来就十分忧虑的心境变得更为黯然了。但他组织性极强,一旦有中央指示,一旦有组织决定,他就坚决服从。
陈昌浩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他那双圆亮的眸子里涌聚着难以尽述的感情,颇带几分愧疚地说:
&ldo;总指挥,倪家营子让敌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了,这会增加我们防守的困难。&rdo;
总指挥听出陈昌浩的语音里荡漾着某种歉意,但他除了重复前天说过的忧虑以外,几乎找不到可以宽慰军政委员会主席的话。他叹息了一声:
&ldo;的确增加了防守的困难,即使能够有条件防守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想象不出中央会有什么有效办法能够援助几千里之外的一支孤军……想想吧,千山万水,铁关险道,顽敌追堵……他们怎么来得了?防守只能是日益消耗最后毁灭,除了突围东进或是西上,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摆脱目前的困境。&rdo;
陈昌浩默然有顷,而后沉声说:
&ldo;凡知不可为而为者,必是不能不为。&rdo;
总指挥沉默不语,他不愿再回到龙渠会议的争论中去了。他采取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并把话题转到防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