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驰的马队像狂泻的激流,后退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率领他的黑鹰团先头营,迎着弹雨跃过土丘向前猛冲。
他的战马,有名的&ldo;黑钻石&rdo;,是他从马贩子田世昌那里夺来的神骏,竟然从两米高的土丘上跳了过去。这是平时无法超越的障碍,今天,它创造了奇迹。
&ldo;好马!&rdo;他赞叹了一声。这是一匹大宛马中的佼佼者,他宁愿把田世昌逼反,也把这匹千金难买的名马抢到了手。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遗患无穷,也不后悔。
他刀劈了几个伏击者,&ldo;黑钻石&rdo;踏过几个人体,冲开了伏击线的缺口,有十几匹马,跟随着他像破网的鱼似地冲向埋伏阵地的纵深。
战斗是惨烈的,千篇一律却又绝不相同的拚杀。
马龙飞自傲于&ldo;黑钻石&rdo;的神奇,纵马猛冲,带着猝发的狂欢。他忘记了自己已经脱离了大队,只顾宣泄拚搏的激情,只顾展示胯下神骏的腾跃,就像在赛马场上,他处于遥遥领先地位的那种心情,那是一种陶然状态,忘了他的部队和他自身的处境。他是骑手,也是杀手,却不是真正的指挥员,包括他们的总指挥马元海在内,几乎都是临阵随意调拨,并无周密计划,仅是由于他们的勇猛、蛮力、精湛的刀法、高超的骑术,弥补了指挥上的缺陷。
马步芳深谙马家军指挥上的长和短,他派来了并非他的宗族和亲信的参谋长,协助马元海来对红军作战,但是,要改造一支部队的素质,那比蚂蚁登山还难。
马龙飞以他的单骑突袭,连连越过别的战马越不过的土丘、沟壑。他那手上高扬的是为全马家军所羡慕的七星刀!他那握刀的手像去捧奖杯那样兴奋得发抖……
他忘记了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自己的团队,任马肆意奔驰。
前面出现的又是两米高的土丘。那&ldo;黑钻石&rdo;一声吼啸,前蹄呈八字形一跃腾空而起,前胸宽阔地敞开,两眼向着灰蒙蒙的远方,纵过土丘,正要凌空落下,这时,一支生锈的长矛斜矗着对准了它的前胸,借着它猛烈前冲的重力,插进它的腹腔。
那&ldo;黑钻石&rdo;长啸一声又向上纵了一纵,訇然歪倒下去。
马龙飞摔到两丈开外,如果不是那个持矛者也被震昏倒地的话,这个黑鹰团团长也就没有命了。
马龙飞立即翻滚起来,拎起那个跌在地上的持矛者,他惊讶地怔住了,眼前竟然是个孩子,从他脸上的稚气来看,最多也不过十五岁,腰间挂着一把拴着红布条的军号。&ldo;原来是个胎毛未退的小号兵!&rdo;马龙飞左手揪住他的领口,右手执着七星军刀,像要把他摇碎。
小号兵被马龙飞抖醒了,呆愣地看着凶煞神似的仇敌。
第2章你算个屌
马龙飞不轻不重地把小号手推了一把,小号手竟轻飘飘地跌倒在两米之外,马龙飞的刀挥了起来,又停在半空,在瞬间犹豫了一下: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会不会给他的军刀带来羞辱?
这时,那个坐在地上的小号兵,顽强地站了起来,竟然向前跨了两步,和马龙飞怒目相视,毫无惧色。
这两个力量悬殊的对手,在互相怒视的五秒钟里,都清醒地弄清了对手的外形和处境:
小号兵面对这个三十多岁满腮虬须凶神恶煞般的壮汉,立即联想到关帝庙里手执青龙偃月刀的黑周仓;
马龙飞面对这个只有他腋窝高的披着破毡片的小号手,立即联想到在戈壁滩上手执牧羊鞭的尕娃。
一头恶虎盯视着一头羊羔;
一只兀鹫盯视着一只黄雀。
马龙飞从小号兵破毡缝制的马甲式的上装看上去,是个枯黄干瘦的小圆脸,沾满灰垢,干裂的双唇挂着血丝,由于寒冷,他的人中上挂着两行明晃晃的鼻涕。这是一张小叫花子的脸,只有那双睁大的眼睛天真烂熳深奥难测,像明亮的阳光,庄严宁静光芒四射,这是一双经过战阵的勇士的眼睛。他在小孩的眼睛里寻找恐惧,这是他所希望的,但找到的却是一种倨傲的神情,而这倨傲的目光带着一种轻蔑的冷意,利剑般地向他直抵过来,马龙飞觉得如针扎般一阵刺痛。
那眼睛是会说话的:
&ldo;你力气大,我力气小,你有刀,我没有刀,可是,我不怕你!&rdo;
&ldo;长大了,是条好汉!&rdo;马龙飞脱口而出,忍不住夸了一句。
小号手的嘴角抖动了一下,以毫不掩饰的轻蔑回答了这句情不自禁的夸奖,出现在似笑非笑的嘴角上的话,是火焰写成的:&ldo;我瞧不起你!&rdo;
马龙飞的心又感到了火焰的灼痛,他缓缓地举起刀来,那刀带着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威严,有千斤重,刀尖直指小号手的胸口:
&ldo;跪下!&rdo;
声音不高,却是一个杀手的满腔愤怒的爆炸,这两个字,缓缓地荡漾开去,漫过风雕群落,撞在祁连山上,那山也为之悚然一抖。
小红军没有抖,比巍峨的祁连山还要沉稳,岿然不动,他看着胸前那把滴血的马刀,仰起黄黄瘦瘦的小脸,对眼前的凶煞神睥睨了一眼,抖动的嘴上,竟绽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也缓缓地举起右手,用手背抹了一下鼻涕,回了四个字:
&ldo;你算个屌!&rdo;
这也是一声爆炸,这四个字,带着一个十五岁孩子的天真烂熳和顽皮,带着一个参军三年的革命战士的崇高和尊严,像四块尖利如狼牙的横飞的弹片,撕裂了马龙飞的倨傲的心房,一股猝发的痛疼使黑鹰团团长眼冒金星,充溢其胸的是一种受了侮辱的恨火怨毒,每一组肌腱都鼓荡得簌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