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只是笑话三爷说的醉话。&rdo;
&ldo;我说什么醉话了?我只说时局,说祖宗的大业,谁喝醉了还扯这种正经事?&rdo;
&ldo;我说也是,管它塌天不塌天呢!就真是大清江山全倒塌了,我们也得做自家的生意。&rdo;
&ldo;我忧心如焚的,也是咱们的生意呀!&rdo;
&ldo;那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吧。三爷,你不敢太着急,更不能先灭了自家威风,刚出点事,就埋怨自家命不济!&rdo;
&ldo;你倒说得轻巧,刚出点事!京师失守,朝廷逃难,天塌了一半,谁遇见过?&rdo;
&ldo;三爷,叫我说,你刚出山,就遇此大难,正给你一个显露大智大勇的良机!要是平平安安,哪能显出你来?&rdo;
三爷这才像来了精神,击案道:&ldo;邱掌柜,这才像你说的话!那你说吧,我们如何一显大智大勇?&rdo;
&ldo;三爷,你又着急了吧!眼下,咱们先说放不放这笔御债?&rdo;
&ldo;明里不借给,当然不成。能不能想一个不借的妙着?&rdo;
&ldo;叫我看,不用费这种心思了。这件事,明摆着就一条路:借。要多少,得借给人家多少。户部跟我们借钱,还能寻个借口,推脱一下。太后她私下来打劫,我们哪还能推脱!连太后的面子都敢驳,不想活了?&rdo;
&ldo;那还有什么商量的!&rdo; &ldo;借,是非借不成。怎么借,也有文章可做。太后过万寿,我们孝敬了,也不能白孝敬吧?总得赏给我们些好生意做吧?再则,我们以现银短缺为由,也可将孝敬的数目往下压:先写张大额银票,看他要不要;不要银票,那就太对不住了,敝号现银实在有限!近来西安银根奇缺,没人想要银票,太后圣明着呢,她能想要银票?&rdo;
&ldo;邱掌柜,你心中既有了谱,就放心张罗你的吧。&rdo;
&ldo;三爷,你得定个大盘:最多,我们孝敬她一个什么数?&rdo;
&ldo;你看多少合适?&rdo;
&ldo;叫我看,要借现银,少于一万两,怕打发不了;写银票,倒可多些,至五万。估计他们不收银票,不妨大方些。&rdo;
&ldo;还大方呢,太寒碜了吧?毕竟是御债。&rdo;
&ldo;咱就为落这么个寒碜的名儿,再一甩几十万,以后更不能活了。再说,柜上的现银也实在紧巴。&rdo; 那时的西安,也算是个大码头。可朝廷行在浩荡一片,忽然涌来,光是那庞大的花费,西安就难以容纳。物价飞涨,银根奇缺,那是必然的。西帮各大号虽在西安都开有分号,可原先那点规模,哪能支应了这样的场面?加上拳乱蜂起时,为安全计,不少票庄匆匆将存银运回了祁太平老号。现在,朝廷驻銮西安,各路京饷都往这里解送,眼看大宗大宗的生意涌过来,却不敢很兜揽。朝廷这头,是紧等着用现银,你接了汇票,兑不出银子,那不是找倒霉吗?所以,虽承陕西抚台岑春煊的关照,江南米饷可先紧着大德通、天成元等几家大号兜揽,也没敢承揽多少。揽多了,西安这头没法兑现。
邱泰基动员程老帮,一再致电致信老号,正有大宗生意待做,望能紧急调运些现银过来,也不知怎么了,孙大掌柜只是按兵不动。理由是路途不靖,运现太危险。这明显是托辞:据走票的信局说,太原来西安这一路,眼下算是好走的。邱泰基以为自己和程老帮位卑言轻,就请三爷出面催问,居然也没有结果。三爷就有些上火,又给老太爷去信诉苦,老太爷回信说:你少干涉号事吧。
三爷心里郁闷,与此也大有关系。他听了邱泰基的寒酸之论,就以为邱掌柜想以此笔御债,逼老号运现。既想如此,何不多放御债?就说:
&ldo;就怕太寒酸了,得罪太后。虽尊为太后,我看她也是小心眼。我们想省钱,反落一个触犯天颜,太不合算吧?&rdo;
&ldo;三爷,你现在又大方了!柜上的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都来借钱,没人存钱,只进汇票,不进银子,我们拿什么装大方?&rdo;
三爷也只好长叹一声,说:&ldo;由你张罗吧,喝酒!&rdo;
没过几天,西太后跟前的宫监二总管崔玉桂,果然亲自光临了天成元的西安分庄。按事先的计议,三爷与邱泰基出面支应,没让程老帮露面。
崔总管嗓音尖厉粗糙,说话也不客气,进来就问:&ldo;这是太谷康财主家的字号吗?&rdo;
邱泰基忙指着三爷说:&ldo;小号正是。这就是小号的少东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