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一想,汝梅就觉有几分害怕。可此时的她,似乎又想去触动这种害怕,以排解莫名的烦恼。
在一个寂静的午后,汝梅果真悄然溜进了前院那间厅堂。这间过节时庄严无比的地界,现在是既寒冷,又有几分阴森。她努力挺着胆,去找她的目标:挂在一侧的那四幅已故老夫人的画像。现在看去,老式笔墨画出的人像,毕竟难现真容。可这四幅遗像要都用洋笔法画出,一个个似活人般逼视着你,那更要吓死人了。
寻见了那一幅:嘴角斜上方点了一颗很好看的痣,但定神细看,已没有多少眼熟的感觉。凤
山见过的那个老尼,记忆也模糊了,只是那颗美人痣还分明记得。痣生的地方,也很相符。
汝梅看了看这位生痣的老夫人的牌位,写明是孟氏。她没敢再抬头看遗像,惶惶跑了出来。
孟氏。六爷的生母姓什么呢?六爷的生母真要是孟氏,那凤山的老尼打听六爷就有文章了……汝梅不敢细想了,但又被更强烈吸引住。
她不动声色问母亲,母亲居然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ldo;真还记不得了!以前也是老夫人老夫人地叫,老夫人娘家姓什么,真还一时记不起来了。梅梅,你问这做甚?&rdo;
&ldo;也不做甚,我跟她们打赌呢!&rdo;
&ldo;拿这打赌?没听说过。&rdo;
&ldo;女人嫁到婆家,就没名没姓了。贵为老夫人尚如此,别人更不用说!&rdo;
&ldo;梅梅,你又疯说什么!去问问六爷,他该记得外爷家的姓吧?&rdo;
&ldo;也难说。我就记不得外爷姓什么了……&rdo;
&ldo;你又作孽吧!&rdo;
汝梅跑出来了。除了失望,她还替这位早逝的老夫人难受:母亲记不得她的尊姓,大概也没多少人记得了。去问六爷!正是不想直接问六爷,才问你们的。
汝梅又问了几位上年纪的老嬷,也没问出来。她们都是前头这位老夫人去世后,才进康家的。
真是得直接问六爷?问六爷奶妈,就成。汝梅忽然想起,在六爷的屋里,仿佛就供有先母的牌位吧?
好了,去拜见一趟六爷,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汝梅去见六爷时,他不在,只奶妈在。奶妈对汝梅倒是很殷勤,让到正屋里,问长问短的。汝梅却早已心不在焉:一进正屋,她就看见了那尊牌位:先妣孟氏……
真是孟氏?
汝梅不知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又怎样离开的。 真是孟氏!
无聊的汝梅,起初也只是想往深里打探一下,能打探出什么,打听出来又该如何,实在也没多想。现在,一个离奇又可怕的疑相叫她打探出来了,除了惊骇,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凤山那个老尼,长着一颗美人痣,她问起了六爷,满脸的憔悴和忧伤。这位同样长着美人痣的孟氏,她是六爷的生母,可她故去已经十多年了!她们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活人和故人,怎么能是一个人?
那老尼会是孟氏的姐妹吗?有这样一位出家的姨母,六爷他能不知道?
汝梅想不下去了,可又不能不想。跟谁商量一下就好了,可这事能跟谁商量!谁一沾边,就得倒霉吧。秋天,就是因为她见了那位老尼,叫好几个下人受了连累。老太爷也很久拒不见她。
一定捅着什么要紧的隐秘了。
汝梅真是越想越害怕,也越想越兴奋。她当然不肯住手罢休的,至少也得把这一切告诉一个人:那就是六爷。
六爷要愿意同她一道,秘密去趟凤山,那就更好了。
这一次,汝梅是在学馆把六爷拦住了。当时,六爷正在何老爷的屋里,高谈阔论。
她对何老爷说,有件要紧的事,得跟六爷说,能暂借何老爷的雅室一用吗?何老爷当然答应了,起身回避而去。
六爷刚烧过几个烟泡,精神正昂扬呢,见汝梅来见他,很有些扫兴。由汝梅,又想到自己那门不称心的亲事,心里更起了厌烦。
&ldo;梅梅,有什么要紧事,值得这样惊天动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