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培德说:&ldo;这点好运,也是拿忠勇换来的。戴掌柜,车二师傅他们逮住的那帮绑匪,要真是岑大人手下的,就送回营中,由他处置吧?&rdo;
戴膺说:&ldo;就怕他不认呢。&rdo;
三爷说:&ldo;他凭什么不认?&rdo;
戴膺说:&ldo;这是往脸上抹黑呢,他愿意认?驻跸太原后,太后一再发谕令,不许随扈的将士兵勇出去扰民,违者,立斩不赦!&rdo;
曹培德说:&ldo;那我们就装着不知道是他的兵马,交官处置就是了。&rdo;
戴膺说:&ldo;交了官,必定是立斩无疑。要真是岑春煊的骑兵,就这样给杀了,他得知后肯定轻饶不了我们。&rdo; 三爷说:&ldo;那我们生擒这帮杂种,是擒拿错了?&rdo;
戴膺说:&ldo;二位财东是不知道,岑春煊实在是个难惹的人,现在又受太后宠信,正炙手可热。此事处置不当,真不知会有什么麻烦!&rdo;
曹培德说:&ldo;戴掌柜,你驻京多年,看如何处置才好?&rdo; 戴膺忙说:&ldo;曹东台,我能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是刚在太原住了几天,打听到一些消息,来给贵府通通气吧。我们逮着的,即便是马玉昆统领的京营兵勇,也比这好处置。三爷与马军门有交情,什么都好说。即便没这层私交,马军门也好打交道的。人家毕竟是有本事的武将,哪像这位岑春煊!&rdo;
三爷说:&ldo;小人得志,都不好惹。&rdo;
戴膺说:&ldo;岑春煊本来就有些狂妄蛮横,现在又得宠于太后,独揽宫门大权,更飞扬跋扈,恣睢暴戾得怕人!听说他办粮台这一路,对沿途州县官吏可是施遍y威,极尽凌辱。圣驾到达宣化府后,天镇县令即接到急报,叫他赶紧预备接驾。一个塞北小县,忽然办这样大的皇差,只是预备数千人的吃喝,就够它一哼哼了。&rdo;
三爷说:&ldo;天镇,我去过的。遇了今年这样的大旱,那里能有什么好吃喝?莜麦收不了几颗,羊肉也怕未肥。&rdo;
戴膺说:&ldo;岑春煊要似三爷这样想,那倒好了!天镇倾全县之力,总算将一切勉强备妥,太后却在宣化连住三日,没有按时起驾。天镇这边等不来圣驾,别的还好说,许多禽肉食物可放得变了味。等圣驾忽然黑压压到了,临时重新置办哪能来得及?这个岑春煊,一听说食物有腐味,叫来县令就是一顿辱骂,当下逼着更换新鲜食物。县令说,太后皇上的御膳,已尽力备了新的,其余大宗实在来不及了。岑春煊哪里肯听,只说:&lso;想偷懒?那就看你有几个脑袋!&rso;县令受此威逼,知道无法交待,便服毒自尽了。&rdo;
曹培德说:&ldo;办皇差,大约也都是提着脑袋。&rdo;
三爷说:&ldo;朝廷晦气到如此地步了,还是重用岑春煊这等人?他跋扈霸道,怎么不去吓唬洋人!&rdo;
戴膺说:&ldo;欺软怕硬,是官场通病。只是这个岑春煊,尤其不好惹。&rdo;
曹培德说:&ldo;那戴掌柜你看,我们逮着的这十来个绑匪,该如何处置?&rdo;
戴膺说:&ldo;曹东台,我实在也没有良策。&rdo;戴膺虽有对策,这时也不便说出:不能太喧宾夺主了。&ldo;眼下,先不要张扬此事。我是怕处置不当,惹恼岑春煊,他故意放纵手下兵痞,专来骚扰太谷,或撺掇太后,大敲我们西帮的竹杠,那就麻烦大了。我立马就回太原,再打探一下,看这步棋如何走才好。贵府有能耐的掌柜多呢,也请他们想想办法。&rdo;
曹培德说:&ldo;我们的字号倒是不少,就是没有几间太出色的京号。我就听戴掌柜的,先捂下这件事,不报官,不张扬,等候你的良策。&rdo;
戴膺忙说:&ldo;曹东台要这样说,我真不敢造次了!只是尽力而为,何来良策?&rdo;
曹培德说:&ldo;戴掌柜不用客气。我也顺便问一句:现在新办票号,是否已为时太晚?&rdo;
三爷就对戴膺说:&ldo;今年大年下,曹大哥就提过,想将他们的账庄改做票庄。老太爷十分赞成,说曹家也开票庄,那咱太谷帮就今非昔比了!&rdo;
戴膺忙说:&ldo;我们老太爷说得对。办票号,不在早晚,全看谁办。你们曹家要办,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rdo;
曹培德说:&ldo;戴掌柜,我可不想听你说恭维话,是真心就教!&rdo;
戴膺说:&ldo;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一不缺本钱,二不缺掌柜,国中各大码头又都有你们曹家的字号,尤其曹家字号名声在外,谁都信得过:这几样齐全,办票号那还不是现成的事!&rdo;
曹培德说:&ldo;戴掌柜要看着行,我也敢下决心了。只是,偏偏赶了今年这样一个年景,天灾人祸,一样不缺。戴掌柜看今后大势,还有救没救?&rdo;
戴膺说:&ldo;曹东台英气勃发,我还想听听你对大势的见识呢!&rdo;
曹培德说:&ldo;我蜗居乡下,坐井观天,哪有什么见识!戴掌柜一向在京师,我真是想听听高见。&rdo;
戴膺就说:&ldo;忽然出了今年这样的塌天之祸,对时局谁也不敢预测了。去年今天,谁会想到局面竟能败落如此?就是在今年五六月间,谁能想到朝廷会弃京出逃?所以对今后大势,就是孔明再世,怕也不敢预测了。要说大清还有转颓中兴的希望,那不会有人信。不过,今年之变,虽内乱外患交加,还是以外患为烈。与洪杨之乱相比,只京津失守,别的地界还不大要紧。尤其江南各省,几无波及。&rdo; 三爷愤然说:&ldo;京师失守,已是奇耻大辱了!&rdo;
戴膺说:&ldo;洋人也只是要凌辱大清,不是要灭大清。凌辱你,是为了叫你乖乖赔款割地;把你灭了,找谁签和约,又找谁赔款割地?所以,叫我看,这场塌天之祸的结果,也无非再写一纸和约,赔款割地了事。你们曹家要开票号,照旧张罗就是了,无非迟开张几天。&rdo;
曹培德说:&ldo;我看也是,局面也就这样了。戴掌柜,我们新入票业,你们这些老号不会欺生吧?&rdo; 戴膺说:&ldo;敢欺负你们曹家,也得有大本事。曹家可不像当今朝廷,谁都敢欺负它!&rdo;
三爷说:&ldo;摊了这么一朝廷,银子都赔给洋人了,我们还有多少生意可做!&rdo;
戴膺说:&ldo;士农工商,我们叨陪末位,朝廷强不强,爱管它呢!就是想管,人家也不叫你管!跳出官场看天下,盛世乱世,总有生意可做的。&rdo;
2
戴膺回太谷走了这么几天,居然就误了拜见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王文韶。
戴膺离开太原的第二天,王中堂就召见了西帮票号中十几家大号的京号老帮。但这次召见,并不是应西帮请求,而是他的主动之举。而且召见来的异常紧急,前晌传令,后晌就得到。天成元省号来不及请回戴膺,刘老帮只好自己去了。
王文韶以相国之尊,紧急召见西帮票号的掌柜们,并不是因为到了西帮的故里,要作一种礼贤下士的表示,缘由实在很简单:要向西帮借钱。
到达太原后,太后住得很滋润,没有走的意思。可各省京饷,望断秋水了,依然无影无踪,不见汇来。那班督抚,奏折写得感天动地,谁都说已经启汇,即将起汇,可银饷都汇到哪了?叫他们交山西票商,票汇电汇都成,居然还是没有多大动静。山西藩库,眼看也要告罄,抚院藩司已是叫苦不迭。王文韶这才听从户部一些下属的建议,以朝廷名义,向西商借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