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孙大掌柜说,他犯了西帮商家大忌,他是胡雪岩做派,谁家还敢再重用他?
早过而立之年,却要去重做一个无功名、吃干辛的普通伙友,他还有何颜面立于同侪中!
半生功名,就这样毁于一旦,号内号外那些一向嫉妒于他的同仁,将会何等快意!
还有官场那些大大小小的知交挚交,他们又会怎样耻笑他!
邱泰基是个很自负的人,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种突变。中断了他在商海里建功立业,博取功名的进程,那实在就是摄走了他的魂灵。何况这系于魂灵的人生进程,又是那样羞耻地被中断了。
在失去了魂灵的灰暗日子里,邱泰基没有忧郁多久,就想到了死。
只是这死,也不是很容易。
用他二十年博取回来的财富,已经把自家的宅院建设得堂皇一片,房舍多多了。可他很难寻到僻静的一隅,可以从容去死。在这偌大的家宅里,雇用了太多的仆人!他们无处不在,仿佛专门在看守着他。这也是他太爱浮华的报应。夫人本不想要这许多仆佣,她说,光是调教这许多下人,就要劳累死人了,真不知谁伺候了谁。可他坚持大户要有大户的排场。现在好了,你想死也难得其所。
尤其是夫人,对他看守更严,简直是时刻不离左右。每一次久别远归,她虽也是这样,依恋在侧,不肯稍去,但都不像这回,看守之严,简直密不透风。她多半已经看出了一切,看出了他要寻死。
&ldo;夫人,我不是太绝情,是太对不住你。我被逐出天成元,再去别家字号做一个吃干辛的老跑街,你怎么在水秀做人?我苟且在外,由你在家遣散下人,变卖家产,那不是对你的大辱吗?你就放了我吧。&rdo;
可夫人怎么会放他!
在这样失魂落魄的情境中,邱泰基一向的精明似乎也全丢失了,他居然不能寻得一死。
十天后,天忽然大热,邱泰基染了下痢,不断往茅厕跑。因跑得太频繁,看守他的下人才麻痹了。
每当他如厕,总跟着个小仆,名为伺候他,实是看守他。昨天,他对小仆说:&ldo;你可搬个板凳来,放在厕外。我肚里要来得太频,就在厕外坐坐,不往回跑了。我入厕时,你在外也可坐了板凳,稍为歇歇。你也跑累了。&rdo;
小仆果然搬了板凳来。
板凳放了一天,夫人居然也没有疑心。
今天午时前,他如厕时,对小仆说:&ldo;我觉肚里好些了,午晌要睡睡,你也乘机歇歇吧。&rdo;
炎热的晌午终于使所有的人都睡倒了,包括他的夫人。邱泰基终于等到了死的机会。他悄然来到茅厕间,踩了那个板凳,费了不少劲,才将自己的腰带系到梁上。
然后,就毅然悬挂了自己。
在悬挂的那一刻,他只是觉得自己得意一生,享用了那样多人间奢华,最后却不得不在这样一处肮脏不净的地方,作为了结,稍有遗憾。
可惜,他刚刚完成了悬挂,就听到夫人惊天动地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