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大同镇的堡寨,其实不止是五十二堡,原本这样的堡寨是有七十二座的,东接宣化府,西至丫角山,绵延六百四十七里。再加上关外的五处飞地,构成了我大同镇的防守体系。只不过自宣隆朝一来,连续数十年,我大乾与匈奴王庭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好些个堡寨因为年久失修,已经被放弃了。嘉德元年的时候,这样的堡寨尚有六十三处,如今便只剩下这五十而处了。”
说起大同镇的防御体系,马鸣鸾似乎来了心气一般,一一细数道:“好叫大人知晓,我大同镇的方位体系是纵横相合的。首先是依托长城形成一个东西横向线性城墙防御体,其次便是七十二座堡寨纵深梯次分布防御。”
说着马鸣鸾忽然并步上前,拔出腰间的短刃,在一旁的黄土地上画了起来,嘴里一边说道:“从地形上看,纵横防御体系大致分坐了三个层次。第一梯队,又称作极冲要塞,分布在威远城、右卫城、助马堡、得胜堡、弘赐堡、新平堡、大同镇城等一线地域;第二梯次,也叫次冲要塞,如左卫城、阳和城、朔州城等堡寨。最后一个梯次,则是接近内长城,作为雁门等关隘的缓冲区域,有蔚州城、广昌城、灵丘城、广灵城、浑源城、应州城、山阴城、怀仁城、马邑城等比较大一些的城池。”
看着地上歪歪曲曲的地形堪舆,贾瑛不禁多打量了眼前这位守备几眼,就凭这一点便能看出,马鸣鸾做个游击都是绰绰有余的。
别小看了纸上谈兵,图上作业也可见一名将领的而三分本事,不是每一名中下层将领都会认真去研究这些的,更何况说的是条理清晰,如数家珍。不要忘了,这位马守备出身低等级的军户之家,十五岁参军,识字都难,更别说凭空划出一副地形图了。
“兵员最多的时候,仅我大同一镇,就有士卒十三万五千七百七十八名,战马五万一千六百五十四匹。”
贾瑛听罢,好奇问道:“那如今大同镇还有多少士卒?”
马鸣鸾不假思索的回道:“如今大同镇尚有八卫七所,合计兵员五万四千余人,马四万六千九百余匹。”
“都是哪五处飞地?现今如何?”
“长城之外,尚有榆林、东胜、玉林、归化、云川五座城池,不过都是羁縻之所,这些地方除了各有一个千户所驻守外,更多的还是一些投靠我大乾的归化部落,与关外胡人互市的地方就在这些地方。”马鸣鸾回道。
贾瑛闻言,忽然问道:“说起互市,本官倒是有些疑惑之处,虽说朝廷允许开放边境互市贸易,可大同镇这边商业未免过于兴盛了些。这两日下来,本官看到许多大同镇的军户,既不做日常操练,也不屯耕种地,反而操起了商贾之事,有的甚至为一些商行充起了护卫。。。。。。这种情况,常年如此吗?”
马鸣鸾闻言,深深的看了贾瑛一眼,这两日他也一直随行在左右,使团都去了何处,也看的一清二楚,倒不知这位年轻的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还有,这位大人如此关注此事,难不成是有什么想法?
“大人慧眼,边镇穷苦,不说是最下层的军户,就是边军正兵,仅仅依靠朝廷拨付的粮饷,养活自己都难,更何况还有尚在乡里的妻儿老小一家了。正因如此,每值边贸繁盛的季节,都会有一些士兵和军户,依靠北来的商贾赚些糊口的银钱,总兵府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着,马鸣鸾赔笑一声道:“说来末将年轻时,也曾做过这个行当。”
马鸣鸾抬眼观察了一下贾瑛的神色,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说道:“大人,说到底,边军苦啊!”
贾瑛看了眼马鸣鸾,轻笑一声道:“行了,你就别在本官面前卖惨了。本官只是想了解一些实情,并没有要断你等财路的意思。”
马鸣鸾眼见自家的小心思没能瞒过去,尴尬一笑,又接着说道:“不过大人,今岁的情况确实与往年有些不同的地方。”
贾瑛心中一动道:“哦?怎么说?”
马鸣鸾微微蹙着眉头说道:“这其一便是,今岁的边贸似乎要比往年都要兴盛了许多,不说别的,只今年互市开启的时间,就要比往年提前了将近一个月,而且据归化城的兀术吉三卫的人说,今岁南下的部落从五月份便开始增多起来,甚至一些部落还曾试图聚积叩边,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突然就偃旗息鼓了。要知道,过去五六年间,互市最兴盛的季节也要到了八月份以后,从十月份开始草原上的胡人便要准备过冬了。
这其二便是,末将发现,今岁用来交换的牛羊少了,金银珠宝多了,马匹的交易量更是出奇的少。大人,草原上一个部落能养活多少牛羊马匹,这其实是有一个上限的,并不是牲畜越多越好,因为分到每个部落手中的草场是有限的。部落中的牲畜多了,草场就不够了,如果牲畜连草根都吃掉的话,来年,他们的牧场就会面临被废弃的结局。所以,这些草原上的部落,是很乐意拿出多余的牛羊马匹与我大乾交换的。”
贾瑛看着马鸣鸾好奇问道:“你为何对草原上的事情知道这么多?”
马鸣鸾赫然一笑道:“大人不知,兀术吉三卫一部的首领乌齐阿失,与末将是结义兄弟,这些情况又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告诉末将的。而且,末将二十一岁便被选入了夜不收,曾经在草原上生活过一段时间。”
贾瑛闻言,再看向马鸣鸾的目光之中,不免有了一丝敬意。
不是所有的哨探都能被称作夜不收的。
边关上的每一个墩台都设有哨探,被称作“墩夜”或是“直拔”,主要负责墩台及其附近地区的站岗放哨任务。而哨夜则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远离墩台边堡,深入虏营甚至草原深处打探敌情,有时一走便要长达半年之久,这类哨夜才会被称作夜不收,又命捉生者。
这些夜不收,常年行走在捉生与被捉生的路上,是边军中最危险的一类兵种。
在草原上生活过一段时间。
未免说的轻松了些,汉胡习俗不同,容貌差异也不小,一个汉人士兵想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不被人发现,想想便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