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赵文钺在几步之外扫了他一眼,眼里有些不耐,似乎是着急办什么事。商闻柳刚要答话,他又支了个人过来驱赶。
“我求见圣上,有要事禀报。”
商闻柳不徐不疾地后退一步,避开禁军沉沉的煞气,向赵文钺那里望了一眼。
“一天像你这样说辞的有八百个,我们统统放进去?”
那后面来的禁军握枪一敲地砖,“从哪来回哪去,否则就不好说了。”
“我是刑部的。。。。。。”商闻柳的腰牌被收,没有可以自证的东西,“有天大的事。”
赵文钺听见了,挎着刀正要过来,忽然不远处停了一台轿子,他面色微变,干脆转过身,横在商闻柳和那轿子之间。
轿子边上过来一个老者,斯斯文文的打扮,是哪个大官家里的家奴,见着赵文钺先是和气地行礼,接着两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谈了些什么。
赵文钺脸上僵着假笑,不时点着头。
那顶轿子始终没有动静,里面就像是空的,他们两人说完了,赵文钺向这边的两个禁军挥了下手,表情不情不愿的,拦住商闻柳的两个禁军便闭上嘴,各自散开。
“好福气啊,商郎中。”
赵文钺隔得远远的,扔下这么一句话。
轿子里是谁,商闻柳也能估摸出个大概了。
朝中就那么几个有分量的老臣,郑士谋没了,赵复需要忌惮的就剩秦邕一个。
商闻柳诚惶诚恐,站在轿子边不知该说什么。
先前那老者和蔼一笑,道:“咱们一同进去。”
说罢,四个轿夫一同压轿,老者矮身拨开轿帘,秦邕提着袍子,缓缓踏出来。路上没人说话,商闻柳对此不敢开ko,想来秦邕此时进宫,若不是为了郑士谋,便是为了朔边军营。
接见的小太监见着多了个人,倒没什么诧异,似乎是知道秦阁老此行会把他带上。
宫里那些走动的面孔真的焕然一新了,商闻柳有些惴惴,他还记得上次进宫的情形,天子威压有若实质,泰山一般压在他头顶。
引路的宦官这时候转过身来,客气地侧过身,让秦邕进殿。
大抵是说些军国大事,商闻柳站在宦官后面,两人在殿外静心等着。那宦官不会来事,两个人石像似的站了半晌,一个字没往外讲。商闻柳倒是如释重负,以往遇见的太监,不管大小,为了点面子,总爱和文官武将攀谈几句,叫两声先生老爷的。
夜渐渐深了,星星月亮露出头。在皇宫里看夜空,别有一种滋味,宫墙让星月都困顿在此,谁看了都有战战兢兢如芒在背的局促。
殿里的脚步重新响起来,隐隐有说话声靠近了。门推开,是个两个宦官,和门外这个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道:“大人,您请吧。”
这是在说他?商闻柳有一瞬间的迷茫,但脚下立刻跟着两个宦官进去。
刚一穿过帘幔,两个宦官就退到后面消失了。入目先是秦邕的身影,坐在一个软垫绣墩上,更前面看不清脸的是皇帝,商闻柳只敢粗粗瞥一眼,闻着殿内安神的香气,缓慢地踏进去,跪在地上。
他一时间有种错觉,好像方才看到的夜空和眼前这一对君臣重叠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前方的人影并未动作,只说:“阁老说的原来是他,朕念他于民有功,才没有贬了他的职。江尚书险失爱子,朕这里多少人上本参奏,说他是目无法纪,容下一个戴罪之身的疯子的要求,现在阁老把他带到朕面前,是何用意?”
一番话说完,全然不提他对江抚的杀心。
秦邕从容不迫:“老臣在宫门前遇到此人,闻及他在宫门前喊叫,特将他带过来。”
“阁老何时如此孟浪,宫门前撒野,便能让一朝阁臣亲自带进宫,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商闻柳伏地未动,全听秦邕如何作答。
“圣上听臣一言,”秦邕缓缓起身,“那江抚在漕运上动心思,是天谴之人,应劫在此,不可不说是苍天有眼。此人行事莽撞,罚是应当,只是不该罚他闭ko不言。他在刑部干事,一定知晓何为对何为错,可又是为什么知法犯法?凡是皆有因果,此事已了,姑且不论,臣今日带他来,也是为了陛下心忧之事。”
说到这里,商闻柳便明白,他们方才在谈论的正是朔边营的军事,并且皇帝在他到了宫门前时就知道他有事要奏,秦邕这番举动,不过是给皇帝一个好下一些的台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