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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春天往往要等到二月。
正月里还是冷,风像是小刀子,吹着,刮着……也许还会有雪,天是灰的,到处混混沌沌……
人们盼望春。
而春要等人几乎耗没了脾气才肯来。
正月的末尾,二月的肇始。
风吹走云,天空是澄碧的,太阳没有遮挡,地上于是有了暖和热。
终于,春来了。
向阳的地方先透出绿,这里一点,那里一些,鸟雀绕着树枝飞……
半个月,群芳争艳,再半个月,重峦叠翠,绿波软水……
今年却不一样。
元日前倒落了一场大雪,之后便是连日的晴,晴得过分,元日后不过四五日,杏花竟已次第开了,风里摇曳着,亮晃晃晕人的眼。
这一年是建宁九年。
姚采家在都城南郊有座别业,唤作恣园,是姚采的一位叔祖早年所造。叔祖是个对名利十分淡泊的人,爱清净,很讨厌人,自年轻时便在城郊住,极少同人交往。因此恣园是很不欢迎访客的。
但姚采终究也姓着姚,他一定要进,仆从没有办法。
姚采并非不知叔祖的脾性,之所以失礼,乃是为着恣园的杏花。
恣园坐落于乱山怀抱之中,本是个极荒凉的所在,向无人迹,只是鸟兽的巣窠。姚采的那位叔祖很爱寻幽,某一日兴起,携杖到访深山。穷山恶水,自然没什么趣味,就在来客将要败兴而归时,转首遥见白云叆叇,迫而察之,正是杏花烟润。前后不过四五年的光景,叔祖搬进恣园,再没回过城中的家宅。
叔祖有好名望,想要结交的人自然不少,各有目的,不过叔祖是一律不见的。那些拜见的人,即使被拒之门外,也是不能生气的,否则叫人知道了,要被当做笑话传诵,很得不偿失。倒也有那真心的人,想要成就佳话,便依样在恣园旁结庐,以期能成芳邻。
倒也的确成了佳话,只是叔祖仍旧不为所动,那位真心人始终未能如愿,郁郁而去。
叔祖的名望更盛了些。
不过这些都与叔祖没什么干系,他是从来没问过也没管过的。
恣园照旧是不迎客。
可是世人皆知,恣园的杏花是很好的,因为那位痴心人后来不止一次同人讲起,他讲他立在山阿,远远地看,仿佛冬日落下的大雪。
恣园的杏花很好,可惜世人只闻名,不得一见。
姚采没到过恣园,也没见过叔祖,他也不爱杏花。但是有旁人爱。
他出门是赴集会,往一位好友的家中。
照例是一群人饮酒清谈,有人起兴,也抚琴赋诗,其实并没什么新意,姚采本来不打算去的。他是为了与会的另一人才肯赏光的。
见了人,他觉得很值得,一直聚精会神地看和听。
一群人说话,说到今年这不寻常的热,提到雪,提到杏花,也提到恣园,也顺便提起姚采。
察觉到那人的目光,姚采只觉义无反顾,心头像烧起一团火。
仆从面对现任族长的亲子,当然小心翼翼,拒客的话万万讲不出来,只是小声询问来由。
姚采说他来拜见叔祖。
仆从深知主人是一定不会见这侄孙的,若这矜贵的郎君是只身前来,明讲未尝不可,可偏偏面前别家的郎君们这样多。
仆从只好婉言,主人今晨入山中,还未折返。
姚采便道,他携友乘兴而至,怎么败兴而归?不见叔祖,在园中游赏一番也是好的,难道要拦他?
仆从当然不敢。
姚采见到杏花,果然如雪如云,蔚为大观。
不过姚采不关心杏花,他在意的是身侧的人。
果然不负盛名,玉的容颜和玉的华彩,连声音也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