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檀摇了摇头,弯唇,“坐会儿挺好。”祁梁将烟头摁进烟缸。“阔哥和你确实相配,有能力也有才华。”他感叹,目光在周遭巡视,瞥见邻桌一人,欸了声,叫景檀转头看。“那儿,穿灰色西装那位,知道他是谁不?”祁梁神色几分意外,“机器智能大赛组委会总理事,他今儿竟也来了。”“去打个招呼?”他问景檀,“最好等阔哥回来你俩一起,露个身份,比赛那奖基本上也就定了。”景檀和同学一起组队参加了今年的机器智能比赛,经过校赛区赛层层选拔,于上周参加了在南大举办的市赛,当时来了许多行业内的老总,祁梁也跟着个朋友去看了个热闹,在那儿碰见了参赛的景檀。原来祁梁让她瞧人是为了这个。景檀沉默。“愣着干嘛,”祁梁是个说干就干的人,“阔哥怎么还不回来?干脆咱直接过去吧,打声招呼就行,这些人精得很,都知道什么意思。”景檀见他起身忙叫住,“欸,算了。”祁梁疑惑。景檀浅浅笑了笑,“谢谢你替我考虑。没关系,我对我们团队的成果有信心,静待比赛结果就行。”在婚礼仪式开始之前,沈阔回来了。酒店正厅的建筑仿哥特式建筑,厅内的精美却不虚华,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外包给婚礼公司,而是新郎本人用心设计。灯光暗下来,那些放在场地里各处不起眼的花亮了起来,天上浮现深蓝色星空,唯美浪漫。众人仰头惊呼,再看向台上的那对璧人,多少都有些动容。辰、楚两家孩子的故事,是京市人人知晓的佳话。两人青梅竹马,自幼读的都是一个学校,家也挨得近,辰风每天都会等楚沐一起上下学,帮她拦截小混混,替她挡无数男生的情书。后来上了大学,两人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两家人也早就认定这门亲事,可临近毕业两人不知怎么突然分手,楚沐闭口不谈缘由,执意去了国外,几年没回来。那段时间辰风消沉颓丧,什么事儿也提不起兴致,过了好久才慢慢接手家里生意走上正轨。去年楚沐回国,听人说他俩碰见了跟陌生人似的,共同好友的聚会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大家都惋惜,说这一对儿闹掰了,彻底没希望了。可没想到次年就收到了辰楚两家的婚礼请柬。关于两人的复合各种说辞都有,真正缘由只有当事人清楚。世上有几对恋人的路是坦途无阻,而不败于路途艰险最终能执手走到婚姻礼堂,已是万幸之幸。圣洁音乐里,新婚夫妻拥吻,掌声经久不绝。仪式过后,主人家有安排休闲娱乐,□□花园有桌椅,还有茶和小吃。景檀在花园找了个空闲的位子坐下,翻看手机里刚才照的相片。她和沈阔那场婚礼仅仅也只过了几个月,同样声势浩大,宾客满至。就连嘉宾名单,都有一半重叠。却总感觉还是不一样。这种感觉一时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眼前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言笑宴宴说着和那天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新婚祝词,思绪像溺进海里,沉浮飘渺。没来由一丝怅然。突然听到一些喧闹,迟钝回头,见沈阔踏步而来,身边跟着几位攀谈之人。他往花园里一望,瞧见景檀的位置,迈步走近。“一个人?”他问,似乎觉得稀奇。午饭过后他处理了点儿工作,让景檀四处转转。二十出头的姑娘大多喜欢热闹,同几个相熟的圈内千金聊天拍照,是这种场合的常态。景家的女儿,自小出入宴会酒席不会少,他以为她也会如此。景檀收起手机,“嗯,一个人在这儿坐坐。”室内暖气太足,熏得脸热。沈阔眼眸深邃静黑,穿透力极强的目光看她却像蒙了一层雾。乌发,红裙,白珍珠,她仿佛不该在这里,而该住在欧洲古堡那挂在墙上的油画。可油画颜色丰富绚烂,她身上却常有一种,浅暗光泽,似月的孤寂。“沈总,这位是您夫人?”沈阔身边那位中年人问,得明确答案后,笑道,“今儿原来是沈总和夫人一同出席,恕我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您。”沈阔在景檀身旁坐下,低声,“永资的陈总,要说点儿事。结束后走?”这个圈子里各种宴会酒席,对于多数人来说,都不过是熟络人脉谈商合作的契机。纵然沈阔已拒了好些人的邀谈,但有几个始终不好推脱。景檀点头。她是同沈阔一道来的,待会儿离开还要去辰家那儿告辞,先行离开不太妥当。陈总也在对面坐下。他见桌上摆放几碟惯例甜点和茶完整没动过,以为景檀不喜,叫了位侍者过来,“茶酒甜点是否还有新式样?多上几盘过来。”景檀说不用,陈总笑着摆摆手,“辰家待客向来大方,不用和他们客气。是我今儿厚脸皮叨扰沈总聊工作,耽误了沈总的时间,让沈夫人也干坐等着,实在是失礼。”这位沈总虽只有他一半岁数,可陈昂年一丝也不敢怠慢。沈氏集团的实力在各行业都是翘楚,而沈总能力在同辈中更是鞭长莫及,如此一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京市很难有与其匹敌的对手。“辰家婚礼办得着实不错,上次这么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你们二位吧?”陈总笑说,“今年就数沈,辰两家的喜事最为浩大,两对新人郎才女貌新婚燕尔,真是羡煞旁人啊。”“不过辰风和楚家那姑娘也着实太坎坷了些,本来都以为破镜圆不了了,幸好最后还是复合了。这样看来,还是沈总和夫人修成正果容易些,人嘛,和和美美过平淡日子就好了,分分合合磋磨得很。”哦,景檀想起来了。想起刚才心里那股莫名的怅然从何而来。在别人眼里这两场婚礼没什么不同,无非都是盛大的排场,高朋满座,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片片喜结良缘之声,敬酒时唇角复制粘贴般标准的微笑,溢美之词在一遍遍恭贺中变得麻木。众人形形色色,又怎会探知各中就里。辰风与楚沐之间,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是荆棘与黑夜后牢牢抓紧的曙光,是清晰认定的彼此,是失而复得的珍视。可她和沈阔呢。月老将红绳从南极系到北极,将原本遥遥望不见的两人系在一起,灌溉良缘,承接红烛,盼其也开出同样缱绻浓情的花。可谁又在乎浮华表面下空寂的躯壳。陈昂年叫的茶酒甜点送过来了,甜点有栗子蛋糕,麦田斋,还有糯米糍,品种多样,做工精致。“这儿的梅子酒别具特色,泡的时候加了冰糖,酒香浓郁不醉人,”陈昂年让侍者取了三个酒杯,一一斟满,“我太太喜欢得紧,专程来这儿只喝这酒。沈总,我敬您,日后永资就劳您多多照拂了。”沈阔轻抿一口。当陈昂然再将自己那杯斟满说“敬沈夫人一杯”时,他转头看景檀。她在出神,刚才他就发现了。新上的甜点摆在她面前,她没拂了陈总的好意,拿着勺子舀一口,第二勺又开始心不在焉。栗子蛋糕太甜,景檀握着勺子慢吞吞舀第二下,思绪又飘回刚才的心事。——罢了。自古情字何难求,有幸求得,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她有锦绣自织,况人间万般姿态,所添之花也不必只限于缱绻浓情花。左臂被人怼了下,她回过神来。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陈总正朝她举杯。迅速明了场面,景檀来不及多想,指尖去碰那沾着水珠的酒杯。被沈阔握着胳膊拦下。“不好意思,”他唇角勾着轻浅的弧度,慢慢举起自己酒杯,同陈昂年的一碰,嗓音低缓从容,“我替我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