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化天尊望着台上气息奄奄的凤九,说:&ldo;凤九殿下昨夜一人来到此处,本尊恰巧不在,她在此等了两三个时辰,直到本尊一回来便说道要提前受刑。没多久前才让人铐了上去,现下才是第十道雷。本尊在此执法多年,这自愿提前受刑的,却是头一回见。&rdo;
东华的双手紧紧纂着,手指节骨都已握的发青,格格作响,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凤九的神识已有些模糊,她只觉得每一道雷劈在身上,元神像是被撕裂成了一般,疼的连喊出声的力气也没有。她听见远处的声响,微微抬眼,却是紫衣银发的帝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于是她便费力的对他扯了扯嘴角,东华身形又是一晃。
凤九心里一直在数着这四十九道雷何时会过去,可数着数着,实在太疼了,早已忘记是第几道。她自小一向是很怕疼的,从前只是小九的时候,每每被爹打了都要哼上十天半个月;当青丘白凤九的时候,那时的所有疼痛也实在比不上心里的疼;当东荒女君的时候,为了身分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此番她是铁了心的来,这是她的劫,理应她自己承担。不过,凤九这回是低估了雷刑的力量,虽然伤不到性命仙元,却是如此疼痛,这么多年快要忘记怎么喊疼的凤九终究没忍住,嘤嘤的微弱的□□着。
当凤九悠悠醒转,睁开眼只见一团金光将自己罩住,浑身动弹不得,身上的疼痛仍在,却早已舒缓许多。她觉得眼睛有些难睁开,眨了眨眼,试图要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然而甚么也瞧不清,只有一阵轻微细碎的桃花味。
凤九思忖着:&ldo;难道我回到了桃林么?可是这里的感觉和桃林很不一样啊?&rdo;
再努力的撑起沉重的身子,一瞧,身旁竟是层层的菩提往生包覆,朱红娇艳的花瓣轻柔地托住她,于她的四周盈盈飘动,又始终护着她。
凤九有些迷茫,看着自己所在的菩提花海,她明明只记得自己在刑台上受雷刑,不知为何竟是如今这般模样。一旁很是宁谧,悄无人声,唯有花瓣与空气交错的窸窣声响,一时之间,似在虚境。
太晨宫自两日前便宫门紧闭,青丘的诸位上神在门外守着多日都不曾得见东华帝君的面,便是白浅将夜华搬了过来,仍只换得司命战战兢兢地一句:&ldo;太子殿下恕罪,这着实是帝君的意思,我也做不了主啊。&rdo;
众人无奈,最终连宋拗不过成玉的推搡,前来劝道:&ldo;各位上神还是先请回吧,帝君向来如此,从不过问他人意思,您几位终日守着并非良策。况且有帝君在此,想必凤九殿下不会有甚么大碍,就算是明日的飞升之劫也定然伤不到她,此时闭门谢客想是有些不可打扰的紧要关头,事关凤九殿下性命,诸位的心急连宋能理解,可诸位也该信帝君一回不是?&rdo;
三番五次地苦口婆心,这一群身分尊贵的神仙才又浩浩荡荡的摆驾洗梧宫,硬是将洗梧宫上下仙娥惊出一头冷汗。
刚送走一批尊神的司命,揩了揩额上汗珠,急急的进入宫门。
穿过书房和寝殿,太晨宫最深处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植满了一方的佛铃花和菩提树,平时人们只道是一处花丛,不知层层花叶下是座玄冰石室。司命化去仙障,推门而入,东华苍白着脸盘坐在地,身侧是一大球菩提往生悬浮,他嘴角轻抿,双手各捏仙诀,真气直输菩提花海,两眼定定地看着花瓣中那个安卧的少女,唇边隐隐有血丝。司命见他如此,大气不敢喘上一口,垂手立在一旁。两个时辰后,东华才收起仙诀,绕着菩提往生的金光逐渐淡去,花瓣儿随之亦慢慢飘动。
东华压下喉中一口腥甜,对司命道:&ldo;好好照看着她,算算也该是天劫的时辰,我去去便回。&rdo;
司命来不及拽住东华,眼前就只剩下一阵烟雾,他神情有些焦急紧张,却又无可奈何。
菩提花散落一地,凤九挣扎起身,见是司命更是一阵惊诧:&ldo;司命?你怎会在此?我又为何在此?这是哪里?&rdo;
&ldo;殿下别急,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好好躺着养伤就是。&rdo;
凤九有些狐疑,直觉告诉她此处有着帝君的气息,可在太晨宫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地方。只是刚刚醒转,身子脑子仍有些晕,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向司命问:&ldo;究竟发生了何事?帝君呢?&rdo;
&ldo;小殿下你慢些说话,你刚受完四十九道天雷的刑罚,帝君他有点事先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的。&rdo;
&ldo;可是……&rdo;
司命不等她说完,强行将汤药端至她手中:&ldo;先喝药,有甚么不明白等帝君回来慢慢再问不迟。&rdo;凤九见他不愿相告,只好乖乖接过药碗,将药吞了下去。
就在此间,忽闻一阵排山倒海的霹雳雷声响起,凤九脑中一闪,手中的药碗落地应声而碎,她脸色煞白,提脚就要夺门而出,却叫司命狠狠拽住。
她揪着司命的袖子,说:&ldo;这不是我要飞升上仙的天劫雷声吗?为何……为何提早了三日?&rdo;
司命皱起眉头,苦苦想着该当如何编派出一个合理适当的说法,凤九却又道:&ldo;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我昏睡了三日,是不是帝君他要代我受了这个劫?你快告诉我呀!&rdo;
雷声响了一阵,没多久便又静止,凤九听着逐渐恢复平静的空气,两眼有些空洞,彷佛力气被抽走一般跌坐在地。雷声停止的同时,淡淡的白光沿着凤九的身子流转了几圈,她白凤九,自此是为上仙。
☆、报恩
天雷响起时,在洗梧宫内的青丘众神一惊,才刚坐下又风风火火的冲到太晨宫,可当他们看见眼前景象时,却是着实地说不出话了。
太晨宫门一开,大殿前院东华手挽苍何,以剑支地,单膝而跪,口中不知念了甚么,本朝着宫殿深处的三道雷转向齐齐往他身上招呼,鲜血顺着东华嘴角缓缓淌下,深紫衣袍似是染上了些微的血,他的眉头却皱也没皱一回。
雷声过后,东华缓缓起身,强撑着有些虚晃的身子朝来人一颔首:&ldo;凤九她因我而受雷刑,这天劫本君便代她受了,如今凤九已无大碍,只需在我此处将养些时日,便能送回青丘。&rdo;
说完,身形有些踉跄地朝殿后走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绪的又莫名其妙地散了。
待得众人走远了,东华再压不住胸口的一阵闷痛,一口血溅到白玉石砖地上,他有些狼狈的抹去嘴边血迹,理一理方才弄乱的衣角,闪身才进了石室内。
凤九见到东华,颤颤巍巍的走向他:&ldo;帝君,你……&rdo;
一句话未完,泪珠便已滚滚而下,她心一横,伸手便紧紧拥住东华。
东华身子一震,有些僵硬的、缓慢的将手抬起,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微微柔声道:&ldo;好了,别哭。&rdo;
凤九却恍若未闻,抱得更紧了些,向来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帝君,此番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意味。怀中泪眼蒙眬的人不肯撒手离去,他最终也举起双手,轻轻地,伸手也搂住凤九削瘦的肩:&ldo;九儿,没事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