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面色苍白,手扶竹帘的身形比之前还要消瘦,不是说没事吗?为什么现在一副病骨支离的样子?宣承弈心头涌上一股怒火,正要起身,却发觉自己手脚皆被捆着,一丝一毫也动不了,他一怔,扭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五花大绑的粗绳,惊异不去。
姬珧抵着唇咳嗽两声,迈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气若游丝:“本宫平日待你不好?”声音无力,却空幽寒冷,让人心头一凛。
宣承弈这才猛然想起昏倒之前十二说的话,急色闪过,他紧跟着问道:“蘅儿呢?”
姬珧不说话,他心中更着急,她的手腕他是知道的,给身边人无限的纵容,但对无关紧要的人如何下狠手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宣承弈挣扎着跪起身,眼带惊慌地看着她:“不关她的事,是我要送她走的。”
他的惊慌更像是为了给宣蘅脱罪,姬珧蹲下身,伸手掐住他的脸,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你不想走吗?”
她神色无常,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可他就是能看出她生气了,压抑在平静浪潮下的暗涌就快要掀起,他不知道她现在站在他面前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是一个不可控制的人脱离手心,让她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这样一个随便一捏就会死的人,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意志,他应该说“不想”,应该伏在她身前,卑微地祈求她,永远别赶我走。
宣承弈张了张口,艰难地发出声音:“如果我想的话,你会吗?”
第31章一生蛊,双生相。
若问姬珧为什么一定要把宣承弈带在身边,她一定会回答,一个玩意儿而已,看得顺眼就搁在眼皮子底下了,有必要非要问为什么吗?
因为前世的鱼水之欢?那时,她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什么模样都瞧不见,在阖眼临终之前,她不过是想放纵快活一下,是什么人不重要,有这个人才比较重要。
然而等她重来一世,日日夜夜被噩梦惊醒之时,她能以双眼视物了,才觉得身后空荡荡的,从前,就算置身黑暗中数载,知道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好像就会莫名安心不少,当那个人走了,不存在了,姬珧心里没觉得怎样,身体却在用各种手段抗议。
宣承弈对她来说像无处不在的空气,稀疏平常,可人要不能呼吸了,也就离死不远。
在姬珧尚未弄清宣承弈为何于她而言如此重要之前,她不介意将他搁在身边,哪怕寻不到答案,能睡个安稳觉也是好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说他想走,想要脱离她的掌控,姬珧觉得无比新奇,但同样感觉到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烧着。她掐着他的脸颊,素手如玉,指尖冰凉,又带了几分强硬,近乎讽刺般地嗤笑一声:“你真敢这么想,本宫倒要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宣蘅的事,本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想逃,就是触到本宫逆鳞上。”
宣承弈被掐得嘴里发酸,喉咙也像堵着东西,他觉得公主从未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可是即便是一个物件,那也应该是特别的,他在只言片语中找寻那种“特别”,可是,找不到。
他喉咙滚了滚,就着这个仰视的姿势,声音像从磨刀石上碾过一样,干哑而暗沉。
“你身上的毒,是怎么解开的?”
他抛开眼前的一切,只想问这句话,问出那个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却被逃避的怯懦终结,一直没敢问出来的这句话。
姬珧明显一怔。
而后是微抬的黛眉,即便病容苍白,仍旧眉眼锐利:“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将他彻底钉死在砧板上。
宣承弈面色有一瞬地扭曲,心口上被狠狠扎了一刀,每次自取其辱之后,他想的都是自己为什么要问出那句话,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但他同样清楚自己在希冀什么,再像原来那样自欺欺人,他做不到。
宣承弈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病态,像一个身体里住进了两个人,一个要进,一个要退,而这种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境地将他逼得近乎崩溃。
他张了张口,声音里再也没有一分傲气。
“跟我是没关系,既然没关系,殿下可以放我离开吗?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不堪入眼的蝼蚁,不懂顺从,不懂奴颜屈膝,不懂如何讨好你,只会成日里碍殿下的眼,有一天我疯了死了,更是坏了殿下好心情,何必如此呢?或者你干脆杀了我……”
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幽深双眸里混杂着抹不去的挣扎,像是豁出去了。
姬珧看了他半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良久之后,她忽然放开他,站直身子,冰冷道:“你疯了死了,也得是在本宫跟前,生是公主府的人,死是公主府的鬼。”
宣承弈的心凉了半截,姬珧又抬高几分声音:“来人!”
声音落地,有人推门而入,熟悉的金宁近卫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有一个人从姬珧手中接过了什么,那人冲着他而来,丝毫没有犹豫,一把掐上他的脸,强迫他张开嘴。
宣承弈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喉咙中滚下一层清凉之意,那人一拍他前胸,他不自觉地将东西咽了下去,甘辣之物顺着喉管剌过,又疼又痒。
在不明之物入腹的那一刻,他瞬间扑倒在地,双膝跪着,青筋爆出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呼吸停滞,腹中蔓延开来的疼痛很快抵达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