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瞬间觉得自己还继续留在这里就是自取其辱,可比尊严受挫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是无法控制的失望和愤怒。
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才猛然发现他把自己和薛辞年放在了等同的位置,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人人唾弃的身份,他成了公主的附属品,他悄悄放低了自尊,他甚至在想为她解毒的可能。
公主无心,他有心,他是个男人,没人能抵抗得住公主如此肆无忌惮的撩拨。
但她惹了他就将他抛诸脑后,她不把他当人看,也许在她心中,他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把玩,玩厌了就随意丢弃的物件。
宣承弈再也待不下去,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比起薛辞年的从容,他更像是逃离,转身的那一刻心底里开始疯狂滋生后悔的情绪,脑海里不停出现缠绵悱恻的画面,只不过人却不是他。
是她让他走的。
除了遵命,他哪有别的选择。
她早就说过,他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奴隶,仅此而已。
门被关上,将外面稀疏的虫鸣阻隔,姬珧呼着热气,意识在清晰和模糊之间互相碰撞,她艰难地松开手,企图离开玉无阶,却被他紧紧按在怀里。
“利用我?”
姬珧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她想说话,可嗓子却像套上了铁环,紧得难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其实只想讽刺一下是他想多了,她哪里是利用他,她只是知道宣承弈内心的答案。
他那个人,嘴硬心软,她大抵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就算嘴上应允了,心里也得有十个八个不情愿,事后更是会后悔。姬珧想要什么得不到?何必强人所难。
只有她挑选别人的份,别人休想拒绝她。
玉无阶将她放在清池壁旁,伸手捧起她的脸,轻轻晃了晃:“还难受吗?”
无忧相的药性是不间断的,一波会比一波更猛烈,刚才只是药性刚发作,后面只会更厉害。
姬珧挥开他的手,脸侧过去,一下一下沉着呼吸,晶莹剔透的脸上覆着一层粉红,似娇艳的出水芙蓉,嫩透的花瓣溢出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不去,玉无阶淡笑着,扣在边沿的手指却骨节发白:“实在受不了,我可以帮你……”
姬珧闭了闭眼:“我不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她意识散乱,口不择言,说完这话却有些后悔了,不是对玉无阶抱歉,而是想到薛辞年,要是被他听到这句话,一定又会伤心难过。
愧疚感涌上心头,她转过头,一只手臂横在水台上,看着玉无阶,解释:“我也没有那么饥不择食,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你也出去。”
玉无阶知道她的意思是他心系小芍,所以她不会碰他。
“什么算是你的东西?”玉无阶这次竟然没有笑着把话岔开,他难得认真地看着她,目光紧紧凝在她脸上,也强迫她不能有半分闪躲,他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纤长的指尖,搁到自己心口上。
衣服被水浸透贴在肌肤上,好像没有东西阻隔,掌心传来阵阵温热,还有混乱无序的心跳。
姬珧眼睫半遮,抬眸看着他,手被他拽着进到水中,侵入骨髓的冷意蔓延,却越向下越炙热。
姬珧维持着仅存的理智,抬眸看他,被水浸湿下的双眸艳烈如火,有几分不明所以的茫然。
“你什么意思?”
玉无阶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生死一念间,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他把着她的手不放,脸上还是一贯的随性散漫:“我曾经,做过张家的门客,那时少年意气,年轻气盛,不知轻易从嘴边说出的一句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要不是我口无遮拦,后面的事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姬珧睨着他:“什么事?”
玉无阶深吸一口气,犹如即将赴死的人,极尽最后所有的勇气:“是我间接害死了你的母后,和张家满门。”
姬珧先是一怔,而后目光渐渐变冷:“说清楚。”
“你知道你的母后曾经是奉诚伯张云安明媒正娶的妻子吗?是你父皇抢走了她。”
“所以呢?”
玉无阶扬起头,眼中有深深的悔意:“这世间最浅显的道理往往都是最愚不可及的,就算世人明知道夺臣妻为人不齿,明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却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出这样的答案,可我那时年轻气盛,现在一看就是太蠢了,才会跟张云安说出救走你母后那样的话。如果我什么都没说,他就不会入宫,或许你母后不会死,张家也不会因为惹怒陛下,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姬珧怔了片刻,在慢慢消化他说的每一个字,如果没有之前在魏长骆那里听来的说法,她现在一定会大骂小师叔。
但她现在知道的东西明显比他要多。
见她没有声音,玉无阶垂下头,满眼希冀地看着她:“你会怪我吗?”
姬珧神情冷漠:“没办法说不怪。”
玉无阶忽然松开她的手,淡然一笑,笑容里却有些落寞:“我知道你一旦清楚这些过往,就永远不能原谅我,与其被你记恨,我倒情愿做个与世无争的隐客,在你心里,永远是那个不拘无束的小师叔。”
姬珧神色不变,看不出喜怒:“所以你想说什么?”
她瞥着他,眼中尽是阴冷:“说你其实不喜欢小芍,你其实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但是害怕我会记恨你,或者有一天知道真相会跟你反目成仇,所以就一直躲着我?你期望我听完这些话应该怎么样,感动还是愤怒?理解还是怨恨?还是谢谢你这么些年来为我着想的辛苦,谢谢你将我拱手送人,现在还要遭受别人的背叛?这样的结局就是你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