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荣走到赵氏的身旁蹲下,抬头仰视着她的泪眼,郑重地唤着她的名字,“赵荧,从前我有诸般过错,我知你心里恨我。但这次我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们的女儿,我会守护好她。”
“守护?你要护的是谁?那个灾星吗?”赵氏惊讶于自己会脱口而出“灾星”这个称呼。在此之前,她早已历经几番挣扎,终于默认,现在的木如月,不是她的女儿,或者说,她不承认自己的女儿是这样的,她不愿意做一个残酷无情之人的母亲,她不希望她的阿月真的成为千古罪人。
“荧儿!你怎能和百姓一样这么说阿月!”木荣对她的话感到震惊又愤怒,他站起来,不可思议地望着曾经疼爱女儿的妻子,他能感觉到她对女儿的态度变了许多。
“阿月她早就变了!我甚至有许多时候都在想,她真的是我的阿月吗?她会不会是被水鬼缠了身?我的阿月从来都不是她那般模样。我的阿月长得漂亮,喜欢读书,喜欢爬树。”过去的回忆如浪潮般猛烈地冲入心脏,赵氏缓和下来,啜泣低语,“她最爱坐在树上看风景,有的时候也会看她的父王从院门经过,会看见他在院门前徘徊踌躇,最终离去。”
那时候,木如月总是问她,“母妃,是不是因为我,父王才不来看我们的?如果没有我父王会来看你吧!”
赵氏总会忍着红透了的眼眶,笑着告诉女儿,她的父王只是公务繁忙,才不来看他们,并非因为不爱她。小木如月很懂事,母妃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从不质疑。只是有很多次,赵氏仍然看见她的小阿月蹲在院墙的一角,把头埋得很深,抬起头时,脸上的泪花已经微干,她便知道,女儿又受了委屈,或是她想父亲了。等到女儿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在她脸上全然没有留下伤心的痕迹,这让赵氏的心里更同针扎一样。为人母,她未曾当面戳穿过女儿心底的那份脆弱,而是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拉着阿苗的手默默陨泣。母女俩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让对方发现,那她便就当作没有发现过。
“她会和阿苗一起做饭,做好吃的点心,然后喂给我吃,还总是会多留出一份,总想着万一父王来了,还可以吃到她做的点心。我的阿月很听话,我叫她不要出院子,她就不会出院子,叫她不要出府,她就算再好奇外面的世界,也能忍着不出去,那小小的院子便是她整个世界。阿月更明白,所有人都不喜欢她,所以她也很自觉,从不会出现在他人的面前讨人嫌。甚至她看见你时,会刻意躲在一边。但她还是很想见你,所以偶尔有时候会偷偷去你的房间外看你。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她吧!那样小巧的人,那样弱小的身体,的确很难被注意到,就算别人看见了,要么就当她不存在,要么就追在她身后‘灾星’、‘灾星’这样地叫着,然后驱赶她。那才是我的阿月,那个听话又饱受苦难的阿月。”
赵氏的泪水浸湿了阿苗递过去的帕子,“而眼前这个人,杀人如麻,手段狠毒,她早已不是我的阿月,早就不是了!你知道吗!阿月即便被人唤作灾星,她也还是能笑着面对别人,她不可能伤害任何人!木荣啊木荣,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你所维护的是什么样的人?你所伤害的又是什么样的人!阿月早死了!我那个善良可怜的阿月……”赵氏又埋下头去继续哭。
“我不知道……阿月曾受过这些苦……”面对哭泣的妻子,终于流露出的这些真心的话语,木荣心中一团乱麻。他确实不知五岁的女儿会有那般大人心思,他也不知道女儿为了见自己从赵氏的院子兴奋地跑到自己的院子,这一路上受到了多少冷眼。一瞬,他的眼眶红了。
“所以,我更应该弥补她,荧儿……”
一旁的蒋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光是听着赵氏叙述的有关木如月的一切,便已心如刀绞,不过眼下他还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
“伯父,伯母,”他向让二人鞠了一躬,又遣散了在场的下人和巫师,才缓缓告诉他们实情。
“我知道这很荒唐,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命人搜寻过那片湖,湖中并无其他的尸体,也许阿月还活着,也许……”
“你说什么?榆儿?你是说……”
二人闻言皆是震惊之色。
洛桑告诉蒋瑜,是否要将实情告知王爷王妃,全然看二人对假郡主的态度。如今看来,王妃对假郡主早有所怀疑,那么说出实情也无妨。
“伯父、伯母,她不是真的阿月!”
“榆儿,这样的事可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侍女阿星是被她推入池中而死,有一名侍女是阿星的好友,为套出实情,扮作阿星的冤魂,想要在她睡梦之时,让她承认罪行,不成想便有了此意外收获。十一年前,我与阿月去湖边游玩,遇见一卖花女,正是此人,从见到阿月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心中有所谋划。顶替阿月成为贵族千金,便是她所想。这也是为何在她被救上来之后,巫师在她身上没有探察到一丝灾星之气的原因。灾星之命从未消失,只是阿月本不是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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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才说,是谁扮作了冤魂?”
“此人伯母也识得,正是洛桑姑娘。”
“洛桑?她人呢?”
“正在外面等候传唤。”
洛桑立即被唤了进来,戚朝跟在她身后。
“戚朝,你怎么也……”
“回娘娘,奴才亲眼所见,侍女阿星身死那晚,郡主很晚才回到房中,并且衣裙尽湿,由于衣裙冗长,还沾了些泥土,而那些泥土,只有王府池边才有。”
“即便如此,你未曾亲眼看见她杀人,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王爷,阿星曾亲口告诉奴婢,她是会水的,若非有什么别的意外,她如何会溺毙池中?况且,就算阿星不是她杀的,那其他人呢?王妃娘娘,您不是也对郡主的身份有所怀疑吗?还有蒋公子的话,二位也不相信吗?”
“洛桑,”赵氏止了哭泣,走到她面前拉她的手,激动道,“我同你说过,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亲近。”
“是,娘娘,奴婢见到娘娘,亦有同感。”
“你和我说实话,方才榆儿说的那些到底……”
“娘娘,”洛桑跪了下去,“洛桑句句实言,若有半句虚假,不得好死。起初未曾告知二位,是不确定事情的真相,也无法明确二位的态度。原本,是想再演一出戏好让二位亲眼见见,如今假郡主已疯,虽不知真假,但这戏也是做不成了。若想二位相信奴婢,却只能让娘娘见一人了。”
“何人?”
“此人隐居村庄之中,想必是不愿来见娘娘的,只有娘娘亲临,方能知晓前因后果。”
洛桑早就想好了后路,若是王爷王妃仍不能相信他们,她也只能出卖她的师父赵宣了。但不知怎的,她觉得赵氏已经相信了自己,她还是道出了赵宣所在,只是希望赵氏能真正安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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