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比较喜好经世之学(即&ldo;经世致用&rdo;的学问),他是有一番大抱负的。当日社会,正流行阳明之学,徐阶虽不是王阳明先生的学生,但他的朋友中,不乏阳明先生的弟子,因此耳濡目染,&ldo;外示人以名节,内济之以权术&rdo;,玩得很圆熟。
孙女做了妾!这胯下之辱暂且咽下,来日再算总账。
在这点上,我们不能苛责古人。
当今在世上谋生谋职的各位,环境再恶劣,尚且没有斧钺加颈(就是掉脑袋)的危险,可我们能有多少人敢于直言?敢于疾恶如仇?各位还不是要常常动用脸上的微笑肌肉?
况且徐阶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对手。
严嵩的奸诈与&ldo;横&rdo;,是史家给予定评的。要取仇家的脑袋,或以他人性命做赌注,不过举手之劳。
俺答兵犯京畿的这回,就有人为他送了命。由于明廷采纳了徐阶的意见,与俺答周旋,待勤王大军陆续到达后,明军势力增强,嘉靖便命兵部尚书丁汝夔发兵出击。丁汝夔向严嵩请示如何办,严嵩授意:不要动真格的,天子脚下,如果打不好交不了差,瞒也没法瞒。还不如不打,北虏抢够了自然会退走。
丁尚书照计而行,让各营停战,京兵更是乐得不战,于是任俺答兵烧杀。敌兵在城外杀掠够了,果然退走。那时宦官的家产多在城外,损失至为惨重,因此他们围着皇帝哭天抹泪,要讨个说法。皇帝为之震怒,追究下来,逮捕了丁汝夔。
丁汝夔慌了,连忙嘱咐家属向严嵩求救。严嵩告诉来人说:&ldo;老夫尚在,必不令丁公屈死。&rdo;丁于是宽了心,把停战的责任全部揽下。
却不料严嵩在嘉靖面前谈及丁汝夔,嘉靖勃然变色:&ldo;汝夔负朕太甚,不杀汝夔,无以谢臣民!&rdo;几句话吓坏了严嵩,只好踉跄而出,不发一言‐‐天要下雨,我可管不了啦!
待到弃市的圣旨下来,丁汝夔被绑赴法场,他才知道不好,大哭道:&ldo;贼嵩误我!贼嵩误我!&rdo;
可惜,明白得太晚了!严嵩老贼,误的岂止是一两人的性命。
【道不同我就不奉陪了】
朝中的事如此波诡云谲,张居正此时又在干什么呢?俺答袭北京的那年,这位青年才俊正值庶吉士毕业,请假回家探亲数月,春去秋归,正赶上这件震动全国的事变。
国家的危亡,君主的善变,权臣的翻云覆雨,给他上了一堂最生动的政治课。
我们可以做个推测:他不能不有所悟!
就在朝堂上严、徐两人掐得正激烈的时候,徐阶开始注意到了这位&ldo;沉毅渊重&rdo;的张居正,深表赞赏。徐大人是个有慧眼的人,走政治的棋,会想到后面的很多步。于是,他有意结纳这个年轻人。
《明史》上载:&ldo;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rdo;用当代的话说,这人就是仪表堂堂,冷峻孤傲、含而不露。
在混沌的官场之上,这实在是够醒目的。
当时严嵩猜忌徐阶正深,好多与徐阶关系还不错的人,不免要躲躲闪闪。但张居正不,他堂堂正正,既与徐阶亲善,又与严嵩往来,决不鬼鬼祟祟。如此一来,徐阶自然是大为感叹,而严嵩也不以为杵,反倒是很器重这天马行空的后生。
这也许就是天生的政治异禀吧?当代有人评论说,要做到这一点,非有很深的道行不可。以今天职场的经验观之,确实是不易。单位里如果有非黑既白的两派,想左右不得罪,难矣哉!
我想,张居正固然是以光明磊落走稳了这钢丝绳,另一方面,跟严嵩毕竟是个才气颇高的文化人也有关。严嵩对张居正的才华,多少还是有些欣赏的,
张居正在翰林院里,从表面看,也确实只做了些无聊的马屁文章,比方给皇上看的《贺灵雨表》、《贺瑞雪表》、《贺元旦表》。这样的东西,严嵩也需要经常写,有时他懒了,就叫张居正代拟。
做这样的文章,如何才得以经邦济世?这样憋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ldo;院里有两棵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rdo;‐‐这一段时间里,张居正必也有鲁迅在教育部做小吏时的苦闷,他险些走了另外一条路。
嘉靖三十三年(1554),到了而立之年,一切皆茫然。他曾经娶妻顾氏,却早亡。不久又娶王氏。但内心创伤仍难复,即使丧妻一年后,他仍是&ldo;偶读韦苏州伤内诗,怆然有感&rdo;。
这一年,他忽然萌生退意,坚决告病假,回了江陵。他无法面对&ldo;师翁&rdo;,临走前,只给徐阶老师留了一封信,劝老师也退了算了:&ldo;遗世独往,不亦快乎?&rdo;
面都不见就走了,这学生是够固执的。书生气毕竟未脱干净啊!徐阶比张居正老道得多,他不会激愤。在官场,激愤有什么用?能做的,就只有蜷伏。日久生变‐‐时机是等来的,两下里的较量,有时就是耐心的较量。
但他对张居正并不失望,他仍然要等待,包括等待张居正的归来。
张居正这次告假,既是对混沌世局的不满,也有避祸的念头。他深感&ldo;荣进之途,甚于榛棘&rdo;,仕途不是那么好走的。他告病的前后,正是著名的直谏忠臣杨继盛上书嘉靖,参劾严嵩&ldo;十大罪状&rdo;、&ldo;五大奸宄&rdo;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