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倒在椅子上,双手缓缓捂住了脸。
唐璨比她印象中、甚至比她想象中都要勇敢。她拥有坚定而决绝的意念,即使跋涉千山万水也不会停歇,她也拥有足够冷静的心态,强大到可以独自面对风暴。
最重要的是,她能够一往无前,执着十余年都不曾放弃,即使玉石俱焚,也要铁骨铮铮,永远不会软下双膝。
她不知道,那个在哥哥的保护下长大的、有点叛逆的女孩,是怎么会长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即使她们的交集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但那十年时间,是她永远不可能看清楚的。
过了一会,陈莳萝恍然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孔。
还好,妆有点花,但不算明显,就是通红的眼眶太过显眼,而且没法遮盖过去。
她这次来录节目,粉丝们是知道的,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接她下班了,她总不能让这些远道而来的人白等一趟。
秦业请假了,唐璨也走了,她不能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开车离开,只能先出去见他们一面,然后从后门去停车场。
陈莳萝戴上口罩和帽子,帽檐压低,对着镜子检查了几遍,确定离得远的情况下看不见她的眼睛,于是放心地走了出去。
很多人都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都挥舞起手中的灯牌,还有人高声喊她的名字。她走下几级台阶,朝他们招招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条件有限,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她转身走回大楼里,到了门口,又回过头冲他们挥手。
十分钟后,她从停车场开车离开时,还有人三三两两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盼望能离她近一点。
陈莳萝远远地看见了,把车停在路边,拿手机发了条微博。
【陈莳萝】:还要补录几个镜头,不知道会到多晚,大家早点回去吧,别等了。
她在原地等了一会,看见那些粉丝纷纷散去,才放心地开车离开。
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又拨了唐璨的电话,这次倒不是关机,而是直接无人接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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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璨买了最晚的一班飞机,连夜回到了连城。
为了不让陈莳萝找到她,她没回家,在市中心订了家酒店住下。
翌日清晨,她七点就起了,在酒店吃过早餐之后,打车去了一个老旧的小区。
她小时候搬过一次家,因为父亲的单位地址搬了,所以家里也跟着买了新的房子,原来的房子租了出去,现在还一直有租户在住。
小区不大,只有三栋楼,每栋楼都只有八层。楼上没有电梯,所有住户都走楼梯上下。楼梯的每一级都是水泥地,连一层瓷砖都没有,踩上去回声很大,整层楼都能听见。
她只在这里住到了十一岁,小学毕业那年就搬家了。这房子本该在拆迁区域之内,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都没有划到拆迁的范围里,只能把这间没人住的屋子拿出去出租。
父母死了以后,她接手了出租的事宜,房客几经变换,现在住在这里的,是一个独自带孩子的中年男人。
她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和所有租客都是电话联系,从银行账户交接租金,那些人想换什么、想装什么,她也不会来看。这间旧屋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收钱的渠道。
小区的大门在一条小巷里,唐璨让司机把车停在巷口,自己下了车往里面走。
小区门口有个简陋的保安亭,屋檐下悬了盏白炽灯,她小时候,小区里的孩子都喜欢在这里玩耍,她也经常和唐扬一起在灯下玩。尤其是下雨之后,满天的飞虫围着灯光不停地旋转,还会不断地往灯上扑,她经常把这场景当笑话来看。
她走近保安亭,在窗外站了一会,直到屋里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有人,打开窗探出头来。
那是个五六十岁的保安,头发已经斑白,脸上生出了沟壑般的皱纹,粗粝的手指夹着一根烟,才刚刚点起火,烟气飞散,火星沿着烟头一路烧下去。保安室里有台收音机,正在放戏曲,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戏,唱腔铿锵有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唐璨笑道:“林叔。”
林叔错愕地看着她,指尖夹着的烟一点点烧尽,烟灰落在地上,被风卷散了,变成细小的尘埃。
“你是……唐璨?”他惊喜地起身去开门,“好多年没见到你了,很久不来了吧?”
“就是回来看看,”唐璨温和地说,“租我家房子的那户人,还好吧?”
“挺好的,我们平时邻里也都盯着,他家和邻居的关系也都挺好,那小男孩特别听话,每天都坐在门口写作业。”
林叔说着,把保安室的门敞开来:“进来坐吧,外面多冷啊。”
保安室里地方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剩下的地方都堆满了住户的快递包裹。唐璨站在门口,伸手把门虚掩上了,打量了一下四周:“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建个大点的地方?”
“谁有那闲钱啊,”林叔把收音机关了,搓了搓手,弹掉指尖的烟灰,“这片准备拆迁都说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人来管了。”
说着,目光又投向她:“你也好久没来了吧,怎么都不回来看看?前两天,你楼上那张阿姨还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搬了新家以后,都不回旧家来了。”
“工作忙,没什么时间。”唐璨笑了笑,简单地敷衍过去,“再说了,家里出了事,我一个人回来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