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北京很少见的满天的星光,几千里外的南方的天空呢?余杰想:南方的星光一定比北方的还要亮。天空的星辰实际上对应着他们内心的星辰,正像康德说过的那样,心中有星星的人,头上才会有星辰。
那天晚上,天上的星光把他们的心照得好亮好亮。
过了几天,宁萱获得了一个出差北京的机会,平时她最讨厌出差,因为她晕机。可是,这一次她却自告奋勇要求出差,因为,她要去著名的未名湖畔,看看那片刚刚萌发的爱情嫩芽。
10月7日下午,忙完公司工作的宁萱给余杰打电话,双方约好晚上六点在北大南门见面。终于见面了,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他们都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她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瘦高,短发,眼睛大而亮,素面朝天,清清慡慡,如一朵出水芙蓉;而他,也和她想象中的相距不远:有点苍白的面庞,宽阔的脑门,睿智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脸上还有青春痘的痕迹。四目相交接,彼此都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不需要钥匙,也无需密码,彼此所有的藩篱都自动开启了……
余杰邀请宁萱去他&ldo;稻香园&rdo;的小屋坐坐。那是一个陈旧的工人小区,一间小小的经常断水断电的屋子。一进房间,宁萱便为他的几千册图书所惊叹!余杰打开电脑,让宁萱看自己最近写的几篇文章,她毫不客气地在上面就修改了起来,好像在修改自己的文章。而一向像珍惜生命一样珍惜自己文字的余杰,也坦然面对她的这种&ldo;放肆&rdo;的行为,尽管刚刚见面,却像神交多年的老友,一切不必要的客套和礼仪都没有必要。当时宁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这间小屋就是属于她自己的。
&ldo;假如哪天我失业了,我就来给你当秘书,帮你整理文稿。&rdo;忽然,宁萱说出这句话。站在她身后,余杰只觉得一股幸福的暖流从心底涌起来,他想说&ldo;正求之不得呢&rdo;,又担心给她留下轻浮的印象,便沉默不语。其实,宁萱多么希望他给她一个哪怕是半真半假的答复呵!他的沉默让她有微微的失望。
因为是刚刚租来的一间屋子,家里还有轻微的油漆气味,余杰便建议宁萱去酒吧坐坐,她同意了。他们走进北大附近一家名叫&ldo;漂流木&rdo;的清静酒吧,要了两杯红酒,相对而坐。那样的环境和空气,幽雅而静美,是最适合生长爱情的。他们身后有一张渔网,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瓶子,宁萱看着,即兴在一张纸片上写下了一首小诗:
是不是每一个漂流瓶都来自远方
是不是每一个远方都有一位姑娘
是不是每个姑娘都心怀忧伤
是不是每段忧伤都藏着梦想
是不是每块心田都渴望爱情
是不是每份爱情都能结成良缘
余杰的心灵深深一震,他多想回答她:会的,我们的爱情一定能结成良缘。但生性腼腆内向的他,还是没敢轻易表达出来。
一晃就是十点半,宁萱得回酒店了,他送她回去,一路无语。在饭店门口,宁萱下了车,对余杰不动声色地说了&ldo;再见&rdo;,转身走进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
回家的路上,幸福感和失落感一起折磨着余杰。回到家,他便开始给宁萱写信。他要等她一回扬州就看到他的信,让她感到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和分量,他并非不在乎她呀,只因他的个性腼腆、嘴唇笨拙啊!他要用美丽的文字来弥补他的过失:&ldo;宁萱,今天你说以后要来投奔我,来当我的&lso;秘书&rso;,我的内心欣喜若狂,却不敢&lso;放肆&rso;地回答你。因为我弄不清楚,那是你&lso;蓄意&rso;说出来的话,还是随口开的一个玩笑。那时,我真该大胆地回答你啊。分别时,想说的很多话还是没有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建议你到北京来,你会考虑吗?会,还是不会?我希望能够早日听到你的答案。&rdo;
正如余杰所料,宁萱回去一看到&ldo;北京大学&rdo;的信封已经躺在她的办公桌上,心里立即有了一阵轰然的狂喜,读完信,她郑重地给余杰回了一封信:&ldo;对我来说,生活本身的质量,比生活在什么地方更重要。我可以生活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身边有一个真爱一辈子的人。你是不是一个能够让我信赖并挚爱一辈子的人?&rdo;
收到信的余杰立即回信,他引用马克?吐温在《亚当与夏娃》中的一句话:你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伊甸园。还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爱情表白么?我真想你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分享此刻的欣喜与惆怅。
爱情植物终于到了开花时节。2000年&ldo;五一&rdo;劳动节,宁萱决定利用假期来北京看望余杰。她把好消息写信告诉了余杰:&ldo;我要尝试一下做稻香园&039;&039;女主人&039;&039;的味道。如果我喜欢上了,我就不走了。&rdo;
对余杰来说,真的没什么比这更令他激动的了。5月1日一早,他就起床打扫卫生,还特意去商场买来了她喜欢的蓝色枕套。然后,他提前三个小时来到首都机场迎接他的爱人。当宁萱背着行李包走出关口时,他忽然想起从一本书中读到过的一句话:&ldo;她那时候是一个瘦的眼睛漆黑明亮的女孩,拎了一个旅行箱来投奔她的爱情和未来。&rdo;--她也是的。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发现了对方,那一瞬间,虽然身边有无数高声交谈、握手寒暄的人,但他们却仿佛感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仿佛是在灿烂的百花中径直向对方走去--直到紧紧拥抱在一起。宁萱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第一次见面时余杰无意中说过如果她留长发一定更好看。无疑,她的头发是为他而留,他的心中不由一暖。
回家的路上,他在她的耳边低语:&ldo;我住的地方&lso;稻香园&rso;让我想起了《圣经》中的一个地名,叫香糙山。那是一个像伊甸园一样,充满着纯真、幸福、罪孽与苦难的地方。&lso;香糙山&rso;上有香糙,有羊群,还有牧羊人,因此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lso;山羊山。&039;&039;&lso;稻香园&rso;就是我们的山羊山,我们的香糙山。你说是吗?&rdo;&ldo;哦--是的,是的。&rdo;她热切地回答着,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ldo;的士&rdo;在高速路上疾驰,奔向他们的灵魂家园--&ldo;香糙山&rdo;。
走得最快的都是最美的时光,短短的七天假期很快过去,宁萱要回去了。余杰依依不舍地送她去机场,依依不舍地盯着她的眼睛问:&ldo;什么时候再来呢?什么时候来了不再离开?&rdo;宁萱说如果你需要,我这次回去就辞职。余杰叹口气说:&ldo;我的要求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是个穷书生,除了书和写作一无是处。而你,如果抛弃一切来投奔我,是不是太亏了?&rdo;宁萱回答他:&ldo;没有什么比坚贞的爱情更珍贵,只要你需要,我会随时来到你身边!&rdo;目送宁萱飞走,余杰的心又飘忽在思念的天空。
宁萱走后不久,余杰和同学们举行了毕业典礼。4年的本科、3年的研究生,在北大的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余杰突然感到有点儿舍不得。余杰跟几个同学身着长袖飘飘的硕士服,在校园里拍照,有的毕业生全家都来了,还有一个同学,将他的妻子也带来了。那一刻,余杰是多么强烈地想念南方的宁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