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在黑夜中缓缓睁开,还有些混沌的脑子像刚睁开的眼眸一样,一下还没适应黑暗,手本能按亮了灯。刺亮袭来,沈靳伸手挡住,手挡到一半,僵住。“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夏言离开是迟早的事,她这样走了也好,至少不用再拖着个病体,这对她来说也是种解脱。”“爸爸,我妈妈去哪儿了,我好久没见过妈妈了。”……大脑里,声音跟着画面,一帧一帧地涌入,僵住的手缓缓垂下,眼眸转向床头柜上的手机。伸手摁亮,打开,通话记录电话很快接通,低哑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喂?”熟悉的音嗓,沈靳喉咙一下哽住。等不到回音的夏言困惑反问了声:“沈总?”片刻的沉默,沈靳哑声开口:“是我,夏言。”电话那头一下静默了下来。沉默在黑夜里蔓延。“夏言。”许久,沈靳终于出声,声线嘶哑,“我想见你。”“对……对不起……”仓惶微哽的声音里,夏言挂了他电话。“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响起,沈靳有些怔,又很快坐起身,拉开房门,去隔壁敲门,一边敲一边打夏言电话。电话没人接,门也没开。沈靳敲门的动作变成了拍门,拍得很重,一边拍一边耐心叫她名字。门被从里重重拉开,正擦着湿发的纪沉黑着脸站在门口:“大半夜的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安心洗个澡……”牢骚没发完,整个人突然被沈靳用力推向一边,他已强闯了进来,径自往夏言房间走。站稳了的纪沉整张脸黑得更彻底,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头看沈靳:“沈总真把我家当你家了?信不信我告你一个私闯民宅?”看着沈靳用力推开了夏言房间,动作一顿,而后回头问他:“夏言呢?”纪沉依然是不紧不慢地擦着头发,歪着头凉凉看他:“找她什么事?”沈靳俊脸绷得厉害:“她去哪儿了?”纪沉没回他,将擦完头发的毛巾往椅背随手一挂,转身倒水喝。沈靳克制着脾气,极力让声线平缓:“纪医生,请问夏言去哪儿了?我记得她八点多刚回来过。”纪沉两手一摊:“她八点多回来,我十一点多回来,我怎么知道?”沈靳盯着他看了会儿,转身再次推开了夏言房间,去洗手间和阳台找了一圈,没人。又转身推开了纪沉房门,也没人。厨房也没有,大阳台也没有。纪沉单手端着水杯,一边喝着一边看着他满屋子找人,直到他重新回到客厅,才耸了耸肩:“我都说了,她不在。”沈靳没理他,转身出了门,回屋拿了车钥匙,边给夏言打电话。夏言看着地板上不断震动的手机,苍白着脸,不敢去接。回房路过的徐佳玉看到她背靠着床跪坐在地板上,脸色不太对,担心走了过去:“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夏言茫然抬头,视线刚对上她的,两串眼泪一下从眼眶里滑了下来。徐佳玉被吓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到她脚边还摆着个行李箱,行李刚收拾到一半,稍早前她回来说明天要出差几天,回来收拾下行李,整个人看着还好好的,没想着才一会儿功夫,整个人跟变了个人似的。她在夏言身侧蹲了下来,看着她眼底那两泡泪,心疼得不行,又焦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先坐床上去,地板上凉,别着凉了。”手搭在她手臂上,想将她拉站起来。夏言只是摇了摇头,眼泪有些止不住。地板上刚停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徐佳玉下意识看过去,看到屏幕上的“沈靳”两字时,手伸向手机。“别接……”夏言慌乱阻止了她。徐佳玉担心看向她:“和沈靳吵架了?”夏言摇摇头:“没有。”从来就没有吵架,只是突然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很委屈,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和沈靳的不熟,从过去延续到了现在。徐佳玉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夫妻之间总会有个磕磕碰碰,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了,别憋在心里。”夏言微微点头,泪眼迷蒙地看向她:“妈,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我真的没事的。”徐佳玉点点头,手帮她捋了捋头发:“有什么事叫我。”出去时替她关上了房门。夏言情绪稍稳,手机还在震动,沈靳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她迟疑了下,将手机拿了过来。“喂……”哭过的声嗓,异常沙哑。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沈靳同样嘶哑的声音:“你现在哪儿?”夏言有片刻静默,轻声问他:“这是哪儿?”“童童……还好吗?”“我……还活着吗?”三个问题,沈靳彻底沉默了下来,车子缓缓停下,贴在耳边的手机一点点下滑。车窗外夜色浓重,霓虹渐渐安静。深夜的安城,熟悉,静谧,辨不清虚实。“沈靳。”夏言沙哑的声音在暗夜中低低响起,“那天……还来不及和你道别呢,我其实……也不是不想见你,但……真的没力气了。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很感激你,真的。”“就……”嘴唇微动,沈靳低声问她,“只有感激吗?”夏言没有说话,沉默了会儿,试图让声调变得轻松些:“你看我们这样也挺奇怪的,你说,这会不会就是我在给你托梦啊?”沈靳没应。“你现在哪儿?”他轻声问,“我想见你。”“然后呢?”她问,声音很轻。电话那头没有回音。“沈靳,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她说,“你和林雨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都回不去了。人生那么长,总还会遇到那么一两个想认真走完一生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遇到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一定要记得告诉人家。”她轻笑,“有误会就好好解释,有人欺负她就帮帮她……”声音突然有些哽,夏言顿了顿:“童童以后就麻烦你了,如果实在没办法照顾好她,就把她送回我爸妈那吧。我挂了。”“嘟嘟”的忙音传来,沈靳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没变,胃痉挛着疼,窒息一般的痛感,从五脏六腑向四肢百骸蔓延。“这是哪儿?”“童童……还好吗?”“我……还活着吗?”“你说,这会不会是我在给你托梦啊?”眼眸缓缓闭起,夏言被白布蒙上的样子,孤零零的黄土堆,每天睁眼时空荡荡的屋子……画面一个个在脑中飞掠而过,眼眶酸涩,像有什么东西急涌而出。沈靳睁开了眼,微微仰头,逼回了眼睛里的东西,拿过手机,给夏言发了条短信: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已经遇到过了,只是忘了告诉她。再也不会有夏言微僵着身体任由他搂着,脑子还有些混沌,入睡前的一些记忆窜入脑中,包括她和沈靳说的那些很爱他,能不能把婚姻关系解除了,他强吻她,她和程谦去吃饭,以及那番已经放下了的话,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分外鲜明,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说,只是心里头像被压着什么,沉重得有些难受。沈靳明显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垂眸看她。她勉强冲他弯了弯唇,但不大笑得出来,心里头的沉重让她回避了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