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边是正单手托腮看他忙活的夏言。昨天刚在医院见过,程谦一眼便认出了她。那一次约夏言吃饭,他是以着帮程让把关的心态看她,因此不动声色地把她打量得彻底。他对夏言的印象不差,人虽然纤瘦了些,但气质清新干净,长得楚楚可怜的很讨喜,人看着有些拘谨,不太爱说话。她看着王叔忙活时也一直没出过声,只是单手托腮,眼睛盯着王叔的手在看,但没有什么焦距,面色很平静,也有些空,似乎走神得厉害。程谦说不上什么感觉,那种茫然又略带忧伤的神色抓住了他的脚步。他迟疑了下,走了进去。“王叔。”程谦客气打招呼。王叔扶着黑框眼镜缓缓抬头,视线在他脸上慢慢凝成焦点,看清了来人时,他嘴角已咧开笑,搁下手中东西,笑站起身:“程总怎么过来了,吃过饭了吗?”“刚吃过了。”程谦也微笑回,寒暄着拉过了张凳子,在夏言对面坐了下来,看向王叔刚搁下的花篮,笑道,“王叔在忙什么?”王叔笑:“就一些小玩意,打发打发时间。”阴影和压迫感随着程谦的落座压下来时,夏言终于从刚才的放空中回过神。她和程谦不熟,也不是很擅交际的人,程谦一坐下来她人也显得有些拘谨,不大自在地冲程谦打了声招呼:“程总。”程谦也客气颔首,找了话题:“夏小姐似乎很喜欢来这边逛?”夏言愣了下,没想到程谦会主动聊起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很快反应过来:“也没有,就偶尔有空才过来逛逛。”以前是来得多一些,最近工作忙,她已经好一阵没时间过来,今晚也是因为心情烦闷才过来散散心,沈靳手机那张照片里的他……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认识沈靳那么多年,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色,像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夏小姐?”程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走神。夏言赧颜笑笑,看向他:“程总今晚怎么有空过来了?”程谦:“就随便逛逛,走着走着就到这边了。”夏言了然点头,没接话,她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和程谦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听说程让最近常骚扰你?”还是程谦先开了口,很随意的闲聊。夏言却是拘谨地赶紧摇头:“没有。他就爱闹了些而已,人挺好的。”程谦似是笑了下:“你不用替他说话,他什么性子我还能不了解?”夏言尴尬笑笑,不说话了,除了特别熟的人,她大概是属于那种一开口就把天聊死的。程谦也没再多言,人已转向王叔,和他探讨藤编上的技艺。夏言不好插话,和程谦不熟,一起待着也拘谨,她拿起手机看了眼,起身告别,人还没走到门口,突然有阴影从门外逼近。夏言下意识抬头,一眼便看到了相伴进屋的两个瘦高男人,面色看着不太善,一手叼着烟,流里流气。那两人也看到了她,高个的嘴角朝一边勾起:“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吗?”“不好意思。”低低道了声歉后,夏言很识趣地转开了视线。安城地痞多,混混也多,治安一向不是很好,尤其是在2011年前后的那几年,街头偷盗抢劫斗殴也多,后面几年就业机会多了,政府又重点整肃过后,才慢慢好了起来。夏言平时虽然不常出门,但这种街头地痞流氓寻衅滋事的事也听了不少,自知势弱,也不敢随便得罪这些人,怕给王叔惹麻烦。只是她不想惹事,人家偏摆明了是上门闹事的。她刚转开脸,高个男人已突然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那是什么眼神,瞧不起老子是不是?”王叔和程谦同时起身。王叔对这种事早已是见惯不怪,面上堆着笑容道歉:“不好意思,小姑娘不懂事,两位别放在心上。”一手拉过夏言,不动声色地把人推到身后,边笑着道:“两位看看想买点什么,都是最近刚上的新品,满意的话给你们打五折。”高个男人扫了眼他身后的夏言,也没再挑事,手伸向货柜,从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小摆件扫过时,随手拿起了一个藤编笔筒,手腕刚翻起,突然“啊”了声,变了脸:“你他妈卖的什么东西……”笔筒一下被狠狠摔在了地上,他翻举起的手里,食指多了道浅浅的血口,正往外渗着血珠。男人一脸狂暴:“看看,看看,你这都什么玩意儿,碰一下就把手给割了,这种东西能拿出来吗?”夏言视线扫向摔落在地的笔筒,笔筒用料光滑细腻,都是经过打磨抛光,根本不可能存在倒刺的情况。她没说话,一声不吭地掏出手机,编辑了条短信报警。王叔估摸着是来讹钱的,也不想生事,连连道歉,想着赔钱打发了事,没想着刚提到钱高个男人更沉了脸。“谁他妈要你钱?看不起老子是不?”粗声吼完,手突然往货架狠狠一扫:“老子诚心来买东西,结果你整一劣质货出来,我看这堆劣质货也崩留着害人了。”音落,货架也跟着轰然倒地,王叔下意识扑过去扶,被男人狠狠推开。他年纪大,身子弱,人一下被推得失衡撞向一边八仙桌。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而突然,夏言反应过来时手本能伸向王叔,巨疼伴着刚抬起的手臂传来,阻滞了她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王叔一头栽在了桌角上,鲜血很快涌出。“王叔。”夏言急急弯身扶住他。两人也愣了下,看王叔还能动,高个男人又冷笑倾身:“做什么?我他妈在你们这受伤了还不能给自己出口鸟气了?”手伸向夏言,半途被程谦扣住。“你们是什么人?”他问,很冷静。高个男人冷笑看程谦:“你又是谁?想逞英雄是吧?”用力一抽手臂,抬腿就朝程谦踹去,被程谦拽住了脚腕,用力一掀,高个男人被掀翻在地,另一个的男人也撩了袖子上从后面上。“小心。”失声提醒,夏言一把抓过储物架上的瓶装黄豆,用力一倾,黄豆满地滚落,男人一脚踩在了黄豆上,身体一下失衡,“碰”一声倒在了地上。程谦:“……”回头看了眼夏言,夏言正握着手机,气有些喘,手有些抖,但声音还算清晰冷静:“喂你好,110吗,这里是古巷八号王记藤艺铺,有人寻衅……”未尽的话被突然进入的警察打断,稍早前发出的报警短信生了效。夏言当下便松了口气,胸口的闷窒和伤臂的巨疼也随着松下的那口气袭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程谦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简单和警察交代了下经过后,把她和王叔一起送去了医院。王叔头上撞破了个口子,有轻微的脑震荡,加之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整个人看着不太好,要留院观察。夏言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手臂本来就伤着,惊吓也刺激到了本就不健康的心脏,不得不跟着留院观察。程谦大概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严重,帮忙办理完住院手续后便一直以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她。那样的眼神让夏言尴尬,她并不喜欢这种力不从心感,但她对自己的身体无力控制。“今晚谢谢你。”诚心的道谢,打破了屋里尴尬的沉默。“不用客气,我也没做什么。”程谦收回视线,对于她的情况也没兴趣多追问,他和夏言不熟,也没有太多可聊的话题,夏言母亲一到便先回去了,一路上想着的却是医生对于她身体的叮嘱,他第一次知道,这个看似病弱的女孩是真的病弱,她的情况,寿命可长可短,稍微剧烈点的情绪起伏都可能要了她的命,但人活一世,哪可能一辈子平心静气。程谦想起程让要追夏言的赌气话,虽然他下午一再保证只是开个玩笑,夏言不是他的菜,但他还真担心程让闹着闹着就上了心,一个可能活不长的女孩并不适合他,可以预料到的生离死别,程谦并不希望程让陷太深,心里惦记着找个机会和程让谈谈,第二天时想起前一晚的夏言和王叔,也不知道两人到底什么个情况,到底是放心不下,一大早又去了趟医院。沈靳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王叔的店被砸的事,小城市消息传得快,尤其有沈桥这么个百事通在,他第二天刚到公司沈桥便神色凝重地推门进来了。"二哥,王叔的店昨晚让人给砸了。”沈靳正脱了外套往衣帽架上挂,闻言回头看他:“什么情况?”沈桥:“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两个小混混去闹事,王叔受了伤,人现正在医院。”沈靳:“哪个医院?伤得严重吗?”沈桥:“这个倒还不清楚,听说流了不少血,在市人民医院呢。”沈靳刚挂上的外套又被取了下来:“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夏言要是过来了,和她说一下我出去的事,她手还伤着,能回去休息就让她先回去休息,工作不急在一时。”叮嘱完,人已离开了办公室。这里离医院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王叔刚醒来,精神状态还好,但经过昨晚的事,整个人看着似乎虚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