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游听后眼中果然异彩连连,又直立起身,对着牧清寒作揖:“失敬失敬!”三人笑作一团,十分尽兴,又对此番考试讨论一回,进而论些诗书,又即兴做了一回诗,相互讨教,约好日后时常往来,入夜方散了。再说一桩奇事,还是中了秀才的名单公布之后,有心人喊出来的:许是当真岁月有轮回,万事万物皆如此,一时天灾人祸齐降,一时人才辈出。今年不光陈安县,便是大禄朝其他州府,中了的秀才们竟也有许多十分年轻,似杜文之流十四五岁的竟有三十四人之众,堪称史无前例!此等大事迅速传到京师,圣人不禁大喜,还特意登太庙告慰祖先,只道天佑大禄。须知科举便是为国家选拔人才,如今竟有如此多少年才俊,可想而知多年后整个国家的官僚系统会是何等富有活力,而这个国家又会是何等欣欣向荣!因明年才得秋闱,杜文等人便要先去上学。又因他们几人成绩优异,位列前茅,可入府学。郭游、杜文、洪清与另外两人被赐廪生身份,只要回回考试合格,非但一应学杂费全免,且一月也有银米,对小门小户而言,不亚于天降甘露。如今杜家起来了,自然不在乎这点银米,只是到底光宗耀祖;而郭游也出身殷实之家,出手大方,也不在意;洪清也颇有积蓄。可另外两位着实是寒门,且两人已经育有儿女,生活捉襟见肘,这点供应不亚于久旱逢甘霖,消息确定后登时喜极而泣。牧清寒不得廪生身份,却也有资格入府学读书,他家本就巨富,自然更不在意那一点开销。值得一提的是,府学便在济南府,便是牧家根基所在。当年牧清寒被兄长送到陈安县避难,一待几年,非但中间没回去一趟,兄弟二人也没见过一面,如今他竟顶着秀才身份回去,只是想想就令人心神激荡。同门一同参与考试的另外两人:石仲澜与霍箫却只得入州学,霍箫倒罢了,他素性憨厚开朗,也知道此次考试自己已经全力以赴,并没有遗憾。倒是石仲澜,十分抑郁不满,私底下无数回说依照自己才华,断然不该是这样名次,又鬼迷心窍大了胆子,偷偷去求肖易生,只说自己想去府学求学,还望他美言几句。肖易生问后大怒,将他骂个狗血淋头:“糊涂!我早知你心高气傲,又眼高手低,便不同意你此番下场,怎奈你非做不可,如今结果出来,非但不知教训,不反省自身,竟都怪到旁人身上,真是令我失望至极!果然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若你总是存着这般想法,不要说金榜题名,便是太学,怕也难了!”大禄朝建国之后,整合前朝教育系统,在都城开封立太学,专业培养人才栋梁。其招收学生分两类:一类是三品京官及以上之子,且一家最多只能荫蔽两人;另一类就是由各地州学、府学经考试选拔后,推举成绩优异者前往深造。如今建国二十载,但凡能在朝中任职的官员,竟有八成出自太学,可知其地位崇高。现在肖易生竟说石仲澜太学无望,不可谓不重,可见着实气狠了。石仲澜听后不禁脸色惨白,泪如雨下,忙扑倒在地大哭道:“先生息怒,学生知错了,原是我一时无状,万请先生原谅!今后学生再也不说了!只,只莫说这话……”肖易生却知道他不过是被吓到了,心中未必服气,故而也不软化,又言辞犀利的训诫一番,便甩袖子走了。石仲澜如何作妖,杜文等人并不知晓,因众学子须得于七月初三之前去府学报道,眼下也不过只剩二十日上下,且他们既要收拾行李,又要与师长、好友、亲朋道别,时间颇为紧迫。府学要求严格,一众学子无一人可例外,皆需住在四人宿舍,除了月底两日假期,平日无故不得外出。因牧家是济南府富豪,根基便在此处,怕不是几条街都是他家的,光是庄园、外宅便不知凡几,一应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几人也不愁假期无处可去。自打杜文正式求学以来,统共也在家住了没多少日子,如今又要去府学就读,少不得又是几年,家人自然更为不舍,一时王氏又开始埋头猛做衣裳……杜瑕强笑着安慰道:“娘不必忙,如今咱们家也小有积蓄,平日空闲又多,且济南府离陈安县不过几日路程,便是哥哥不方便家来,咱们难不成还不能去瞧瞧他?”王氏一听,果然喜笑颜开,只道自己急糊涂了,脸上这才重新见了喜气儿,打起精神招呼往来。因杜文与牧清寒一去,便注定了无法在家过中秋,王氏便提前做了好些中秋节令食物,天天拉着两个孩子吃喝,中间郭游也有两回来这边拜访,竟也没能逃脱。再说牧清辉,得知弟弟竟真的成了秀才公,简直欢喜的差点死过去,又想到今年兄弟二人竟能在一处过团圆节,更是高兴地几天睡不着觉。回过神来竟花大价钱请人刻了碑,以示荣耀,又去坟上告慰母亲,期间响起过往经历,又年纪这些年他们兄弟二人诸多艰难波折,一时心绪激荡,竟差点晕死过去。眼下牧老爷将近油尽灯枯,几个姨娘同庶弟原先还上蹿下跳,如今听说牧清寒那厮中了秀才,原先还不信,可官府文书岂能有假?这才安分了些。牧清辉也觉得扬眉吐气,这天趁大家都在,也借机敲打:“如今清寒身份不同,便是读书人老爷了,你们以后都把狐狸尾巴藏好了,若是谁敢阻了他的前程,别怪我不看爹的颜面,将你们抽筋扒皮!”自打牧老爷身子倒了之后,这几个姨娘原本还欺负他兄弟二人年幼,且娘那边亲戚死的死,远的远,都顾不上,就想着联合自己的娘家将他们治死。哪知牧清辉虽然才十八岁,可难得果断,快刀斩乱麻,先以雷霆之威处理了几个偷奸耍滑的管事,又忍痛将才八岁的牧清寒送走,没了后顾之忧后大刀阔斧改革,竟真的将已经呈现分崩离析状态的牧家商号重新整合在一起!压住外患之后,牧清辉也没忘了处理内忧,他不顾牧老爷的怒火,当着众人的面杀鸡儆猴:将一个一贯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得宠姨娘生生打死,竟是用猩红的血浇灭了一干人等的歪火儿!因这一件事,牧老爷怒急交加彻底起不来了,而余下的姨娘和庶子庶女也都老实了。之前牧老爷还能动弹能说话的时候,牧清辉都敢违抗他的意思,硬将那位姨娘生生打死,如今牧老爷眼瞅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撒手归西,到时候怕不是偌大个牧家都是这位嫡长子的!便是他随便只塞给这些人千八百两银子,再故意分出一二处破烂屋子,将他们直接赶过上,律法也说不着他什么。是以此刻他刚一发威,那些人便都瑟瑟发抖,纷纷表忠心,又说牧清寒是自家人,他起来了,大家都与有荣焉,断不会自寻短见云云。却说在一众妾室中,除了被打死的那位姨娘,还有一个兰姨娘,因一气给牧老爷生了两个儿子,十分得势。只她却有些个心眼子,城府颇深,平日里只挑拨旁人活动,自己不大露头,又有儿子傍身,若无大错,牧清辉还真不能拿她怎么着。那两个庶子一个叫牧子源,一个叫牧子恒,分别比牧清寒大一岁、小一岁,也都不是好相与的。要依照牧清辉的意思,干脆分家,可如今老爷子还吊着一口气,死活不许,这些小人更加不愿意,若是牧清辉一意孤行,恐名声有损,只得押后。再者若是分家也有弊端,牧清辉难免鞭长莫及,倒不如如今这样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整个牧家都被他整治的铁桶一般,不怕他们翻出花儿来!然而如今弟弟中了秀才,便是前程无限,有些个事情便再拖延不得,说不得要使些个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