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春色之下的是累累白骨,万千芳华开开落落,一年三期,唯有树下魂,常常思故土,这方映着棠梨花的孤冢下埋着的正是苏谨云的爷爷魏行楚。
“这便是我爷爷的墓。怕那些个人蛮子报复故而没有刻名字。”说罢,苏谨云蹲下来,用手掸了掸这无字墓碑的灰尘,将刚刚摘下的棠梨花放在了墓前:“爷爷去世的时候身躯已裂的不成模样,难以完整回洛京了,便只好埋在这一方旷野中了。想来他也是愿意的,他一生为国,守着这一片疆土也是他的一片忠心。”
所见明明是春草绿茵,一片生机,洛席远却觉得悲凉不已。
“太平本是将军定,奈何将军却见不到太平了。”洛席远道。
“无妨,我们魏家人向来洒脱,既然决定以身护国,选了路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说罢便跪下,拉了拉洛席远的袖脚示意他也跪下。
洛席远便也随他跪在了魏将军的墓前,便听苏谨云道:“爷爷,谨云来看你了。你莫要怪罪谨云从未看过你,实在是战事紧张难以抽身。今日得了闲便来和你说上两句,这盐河孙子替您收回来了,那蛮子孙子也替您狠狠教训过了。这下我定叫那些金蛮子吞下去的全部给我吐出来,今后百年都不敢犯我大洛,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咱们魏王府啊您也莫要担心,一切都好,奶奶身体也很是硬朗,你若是想她了怕还是要等上十年的,让她在人间啊再享享福,怕是我下去陪你还要早些。”
洛席远轻咳一声让他别说些失了分寸的话,于是苏谨云便停了嘴巴不再说些胡话,接着又道:“席远他给你跪下您莫要觉得受不住,且不说皇家又如何?不过都是两只眼一张嘴的凡人罢了,况且他今日可是以您孙媳妇的身份来看望你,给您跪下也是应该。”
洛席远心里闷笑,苏谨云这性子果真是喜欢在嘴上占些便宜,怕是他还纠结那夜醉酒被自己捷足先登了。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怕是十分的不甘心,但洛席远心里打定主意,平日里头这苏谨云鬼灵的很,往往自己难以制住他,唯有这床事上,他是绝不会让这苏焱的。
☆、经年瞬逝情义浓
“我的席远自然是最好的,最好的才能配得上我苏焱。所以啊,爷爷,你也不要入梦来找我了,管你是夸他贬他,认他这个孙媳妇还是不认他都没用,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接受。我是认定了席远,您老啊,也就认了吧。”
这可真是够泼皮耍赖了,洛席远暗想。
他接着苏谨云的话道:“魏将军,您莫要和谨云计较,他啊,这性子随意惯了的,说话也是没个章法。实则是他怕您老不愿我与谨云结琴瑟之好,所以才用这不孝子孙的模样硬是把罪责一个人揽着,倒教您怪不到我这。”
他侧头看了一眼苏谨云,却见他一脸邪邪的坏笑只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他只好接着说:“我与谨云确实是两情相悦,我二人同为男子生出男女之情定然为世间所不齿,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如何割舍?况且这情爱之事本就私密并不会伤及他人,不过是给世间留下几分不齿之名。可谨云为了这世间已经付出的够多,他在这边疆守着,孤寒且不说,每日里一旦上了战场都是凶险至极。若不是为了百姓的安危,我又何尝愿意他受着日日夜夜的生命之危?至于我便无妨,我本就是散闲王爷,终日里无所事事惯了,名利于我不过浮云,我不过想尽最大的可能为天下谋利,为民请命,护得百姓安泰本就是我该做的事。但我相信我应该做的更是在朝堂之上而不是人言之中。明日不知明日事,我只愿能多陪他几个今日。让他今日里多几次开怀大笑,也算不枉此生。”
一阵暖风过,烟沉云懒,斜阳微酡,倦鸟归巢。
两人相携而去之时,将军冢里的将军定然会长叹一声,缘起缘灭终有定数,两厢情愿又如何敌过世事无常。滚滚红尘,血雨腥风,奈何此生,终究难逃其中。
洛席远久静成性,苏谨云却在屋里待不过一个半日,但是若是两人处在一起便一切都不同了。白日里洛席远饮茶,苏谨云便为他添茶;洛席远布棋,苏谨云便与他对弈;洛席远写信回京,苏谨云便为他研磨铺纸,即便是在帐里耗上了大半晌的时间苏谨云也乐意的很。
若是苏谨云觉得闲了,洛席远也能立刻发觉,便从那些京中传来的书信或是棋局中抽身出来,陪着明明是大将军却闲的发慌的苏谨云去草原策马或去远山高登。两人十分默契,互相之间从未言说今日做些什么,一切却十分自然与妥帖。
一日日的时光就这样过隙而去,明日便是这离别之日了。
是夜,洛席远静坐于帐中,烛火微暗,他拿着手里的书信微微出神。这些日子朝中局势更加纷杂繁乱,与边疆铺开于眼前的血淋淋的尸骨不同,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总是游走在黑夜中,无论他是否在洛京都从未停息过。
今天皇兄的信送到了他的手里,里面只说了些隐晦不明的事情,想来也是怕被有心之人截了信去,但是与往日的信不同,此信竟催促他早日回去。想这信一路快马到盐城最少有五六日时间,若是真有什么事于是洛席远不由得微微出神。
苏谨云在外喊了两声席远都没有人答应,他便掀开帐帘走进了帐内,只看见席远手中拿着一张信,整个人似乎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见他这般坐于昏黄的烛光前,却像个泥捏的娃娃连眼睛都不眨了,心下觉得有趣,便偷偷摸摸的走到他的身后,猛吸了一大口气朝他的颈脖一下子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