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回广州,正如刘黎所说,他是真的想再见屠苏一面,把周围的人和事都安排妥当,就出发去各地云游,有感悟需要静静消化时再回来,然后再出发。他本打算先待个把月再说,本不必着急,不料刚刚回来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三顿酒、一夜情!他对屠苏说最近要出门一趟当然是实话,所谓要倒腾的土特产就是阴界土,之所以这么着急就要走,于此时此地的心境有关,他已经感觉在广州呆不下去了,必须换个环境。在北京遇到谢小仙被铐进局子,他并无怨言,但到了广州却撞进了林音家租了狂狐的房子,然后谢小仙又来了,做了本辖区的分局长还参与狂狐的案子,无论是有心无意分明时刻在关注他。一到广州偶遇齐箬雪,在鸿彬工业园又重逢,萍水之交,昨夜竟然与她上了床。为什么来来回回总被这无形的圈绕住,是挣脱不了还是不想挣脱呢?游方感觉自己不是在江湖中自在行游,而是掉进了一个鱼缸,所以他想摆脱这种心境,否则永远无法勘破“神识凝炼,移转灵枢”的境界。反正屠苏也回学校住了,他本打算在屠苏离开后立即收拾行李,然而等屠苏出了门,他却在恍惚出神,隐隐约约在元神中想捕捉一丝感应,好似对“袖携风水、立地成局”那么一丝朦胧的顿悟,因为看见了屠苏手捧燕尾双晶明净石的一幕。屠苏只是个普通人,却展示了人的灵性与晶石的物性天然相印,她就是一道风景,捧着晶石的她就是天成的风水局,屠苏带着自己的风景在行走。那么游方呢?在秘法修行中“神识凝炼”功力已足,究竟如何才是“移转灵枢”呢?他突然站了起来,关上门窗拉好窗帘,连手机也关了,不想受任何打扰,收摄心神于房间里定坐,试图在空灵忘我之境中抓住那一丝闪现的灵光,以求真正的证悟。说来也巧,他刚刚关了手机不久,就有人给他打电话了。……游成元看着火车停靠窗外的广州站,手机里却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成成的电话怎么总打不通,难道五舅公交待他的事还没搞定?……算了,先办正经事,等回去的时候再联系他试试。”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她接起来说道:“木铎啊,你又给我打电话了,不是告诉你没要紧事不用联系,等我回去再说!……那个山沟里没有手机信号,打个电话都要爬好远的山路,不小心摔着了怎么办?别总是傻笑!……我早就说过给野外工作队都配上卫星电话,你总是说经费紧张,下次我掏钱买自己付费,省得你那台总借给别的工作队。什么?找着阴界土了!和成成描述的特征一样,但是样本无法采集?……我知道了,刚才没联系上他,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广州,明天买完东西再联系。成成可能还在办事吧,等电话打通了,再叫他过去找我们也行。你小心点,我看当地的山民很刁,附近的村子里赃物不少,我们在那边抢救发掘,他们明偷暗抢文物都有可能,凡事交给警察,你自己可千万别在那里逞强。……探铲?噢,我这里是有一套,怕你背着太沉,结果走的时候忘了,我再带回去就是了。”打完电话,游成元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两个包,一个大旅行包轻飘飘空荡荡提在手中,另一个长筒状的包,装的似乎是高尔夫球杆、折叠式鱼竿一类的东西,看上去挺沉斜挎在肩头,信步走下了火车。在站台上站定脚步,左右望了几眼,身后不远处有一位戴着黄不溜红太阳帽的中年大汉走了过来,很热情的招呼道:“小姐,出站吗?我是工作人员,帮你拿行李。”假如屠苏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此人就是曾借着帮拿行李,强行要她钱的那位大叔。游成元没回头,淡淡道:“谢谢,我自己拿,挺沉的,别闪着你。”“客气什么,姑娘家哪能背这么沉的包,还是让我来吧!”说完话大汉也不管游成元愿不愿意,主动伸手抓住她肩上那个包,就往自己肩上扛。游成元眉头一皱却没吱声,抬起胳膊手拎着背带随包走。那大汉将包扛到肩上,然后就听见噗通一声,他身子一软,双膝、双肘着地栽倒在站台上,腰闪了、脚扭了、膝盖磕破了,手也在地上撑破了。怎么回事?游成元肩上那个包从背带下坠的形状来看似乎有点分量,但是一个女人背着似乎并不费力,看上去沉也沉不到哪里去,但其实要比大汉想象的要沉得多。里面装的是传统洛阳铲改进成的探铲,铲头口径很小,是用来探测地底较深处泥芯的。除了铲头之外还有铲杆,铲杆都是外径三公分的无缝钢管,每一节有七十公分长,两端有螺纹可以一节节首尾相接成一支长杆,拆卸之后携带起来十分方便。包中这套探铲一共有十二节铲杆,分量加起来有八十多斤,整个相当于关二爷的冷艳锯啊!一条大汉卯足劲照说也能扛动这么重的东西,但他把包拎过去的时候,游成元一只手提着卸了大部分的重量,等到他将包扛上肩,游成元暗中一松劲,八十多斤的分量陡然都压在肩上,那大汉非趴下不可!游成元还算手下留情,手没有完全松,兜了一下没放的太狠,否则那汉子别想自己再爬起来。大汉趴下了,包还在游成元手中,她又很轻松的背回自己肩上,就似什么都没发生,不动声色的迈步前行。那大汉单膝跪地勉强撑起身子,一脸痛苦的在后面喊道:“小姐,我受伤了,你不能走,陪医药费!——我们民工就这么好欺负吗?”游成元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谁欺负你了?早告诉你很沉别闪着,你还非得拎!还能爬的动吗?那就跟我爬去站前派出所,交待清楚你是怎么在站台上打劫的!”就这回头一眼,将那大汉吓了一个哆嗦,好半天没敢说话,这姑娘从后面看着很正点,可是冷不丁回头瞪你一眼,也忒惊人了!他趴在站台上,引得不少旅客好奇的观望,而游成元已经不紧不慢的走远了。附近几位戴着同样太阳帽的大汉赶来,问了几句,却没有追过去。游成元走出火车站,看着站前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撇了撇嘴角,心中暗道:“这地方可够乱的,成成跑到这里混,确实挺锻炼人。”她往远处望了一圈,朝着流花宾馆方向去了,与弟弟游成方一样,到了广州也选择在此处打尖。……游方在家中定坐,却怎么也进入不了那空灵忘我的心境,他这一天来经历的事情太多,身心受到的各种冲击与扰动都极大,别的不说,仅仅是昨夜与齐箬雪那近乎疯狂的缠绵,身体与精神都不可能完全的平复。让他定坐行功恢复神气当然可以,但要进入那玄之又玄的空灵忘我之境却很难。半个时辰之后游方睁开了眼睛,自己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方才朦胧的领悟到一些东西,却还不能印证透彻。师父刘黎传炼境心法时曾提及:“若空中不得灵,则于定中求空;若定中不得空,则于静中求定;若静中不得定,则于动中求静,若动中不得静,则于灵中求动。是为风水轮转、生生不息,见境总有可证,化而相携。”口诀的最后有点深奥,游方此刻却忽有所感,就按师父说的做吧。他不再于密室中枯坐,而是从衣柜里取出从郴州买来的五色丝线,坐在桌边开始完成一件昨天计划好的事情——给那枚蜻蜓眼琉璃珠编织配饰的缨珞,做为秦渔的剑穗。五色丝线在指间穿梭,编制成精美的纹路与流苏。游方的手很稳、很灵巧,四寸长的璎珞共计九百九十九个结,动作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给秦渔配上装饰琉璃珠的剑穗,游方轻轻抚摸着剑身,就似抚摩着她的肌肤,然后还剑归鞘携于腰间,看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