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玉兰问他:“你和小序怎么了?”
霍钰成说:“我想,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暂时分开一段时间,那是什么意思?分居两地的夫妇只要达到一定的时间,都可以离婚了。他们这是在闹什么?“我想”又是什么意思,这是霍钰成的主观决定?还是他们二人的共同决定?
毛玉兰不想说那个词,但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你说的分开是‘分手’的意思吗?”
暂时分手?真是好奇怪的词组搭配。
霍钰成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答非所问:“妈妈,不用担心我们。”
毛玉兰不明白,但她也不能再问了。霍钰成的疲惫浮现在脸上,做母亲的看得是一清二楚,也罢,就让儿子冷静冷静吧。
霍钰成就这样在家里住了下来,他还没有去剧院跳舞的情绪,但他也没有放弃舞蹈,他每天都在家练基本功,只有基本功。
他不敢跳起来,他试过将房间里的东西都挪开,腾出一小片可供跳舞的地方,可每当他跳起来的时候,都能想到华蝶流出来的血。那些血在地上画了个四方形,将霍钰成困住了。这个四方形没有高度,没有陷阱,没有毒药,要走出来很容易,但霍钰成就是走不出来。
伴随着鲜血而来的是华蝶的声音:“你比我有天赋……你要好好跳下去……”
霍钰成的灵魂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必须跳起来的枷锁,另一半是难以跳起来的陷阱,一张由期盼和愧疚编织而成的大网牢牢地缚住了他,越是挣脱越是紧张,死不了,但是窒息感如影随形。
他的事业和爱情同时掉到了低谷,命运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但命运不总是那么坏的,就在霍钰成苦无出路的时候,命运的手又将他捞了起来。
一封信寄到了北城舞团,舞团的人找上门来,将信交给了霍钰成。
这封信很长,长到霍钰成可以肯定,这是除了林序写给他的信之外,他收过的最长的信。
霍钰成将这封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
亲爱的霍钰成:
你好,非常抱歉,请原谅我用了“亲爱的”这个词,因为你完全不认识我,这个词也许会让你感到突兀、冒犯和不适。但对于我来说,你是很熟悉很熟悉的人,我很喜欢你的舞蹈,在很多次我失去前行力量的时候,都是靠你的舞蹈撑下来的。所以我还是选择了这个对你来说会突兀的形容词,因为这是我的信,我想“自我”一点。
今天……不,这段时间我撑不住了,哪怕看一万遍你的舞蹈,我也撑不住了。当然,这不是说你的舞蹈不好,那是不可能的,我想说的是当放弃生命的欲望盖过一切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唤醒生存的欲望。这个时候我得说一句很老套的台词,希望你不要觉得我老土,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没错,不要怀疑,就是字面意思,我已经死了,这不是玩笑。我是个不相信天堂或者地狱的人,当然也不相信灵魂,我觉得我应该会死得很彻底。
但在死之前,我想给你写一封信,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舞蹈带给我多大的力量。第二个是想请求你为我编一支舞蹈,你是否会觉得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要求?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编舞?我真是给自己好大的面子啊。但我不管,反正我都快死了,你不愿意编也没关系,我不会有任何的怨恨,我能理解,因为我也知道自己这是在强人所难。
我只是提出我的请求,接不接受,那是你的事情。每个人都有提出要求和反驳要求的自由,是吧?
我的废话好像有点多了,对不起,第一次给你写信,我实在是太激动了。人一激动就很容易说废话,而我接下来还要说很多废话,希望你能包容包容。
在解释我为什么想要请求你为我编一支舞之前,我必须得先说出我的故事,因为我的愿望跟我的故事密不可分。虽然结尾有署名,但我还是想先在这里说一句,我是郁帆。不是假名,不是花名,我就叫郁帆,户口本和身份证都是这个名字。
我今年二十五岁,生日也是在夏天,刚好比你小十岁。说句可能会引发年龄焦虑的话,我是看着你的舞蹈长大的。但是请不要生气,也不要担心,你长得比我年轻多了,我若是有机会与你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比你老。
我的相貌是这样子的,皮肤黝黑、单眼皮、薄唇、高颧骨、瘦得风一吹好像就能吹走的身形。
我长得很普通,也可能不普通,因为丑得不普通。
小学的时候,有很多同学都说我长得像xx,xx是一个丑星,因为丑而出名的,这里我不想告诉你她的名字,因为我不想让你切切实实地想象到我长什么模样,那也许会让你有扔掉这封信的冲动。
有一次课间休息的时候,有人走上讲台,搜索xx的名字,让xx的脸通过投影仪,展现在了全班同学的面前。
我的位置是在教室的中央,四面八方的目光包围着我,他们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面,我直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你们两个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啊,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你是不是她的私生女啊?”
“哇,你们长得那么像,以后你是不是也可以像xx那样,靠丑出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