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醒来就一直被无视的陆衡很不悦地往前一步,挡住尼禄:“不准靠近尼禄!你刚刚做了什么,别跟我说你都忘了!”
埃德蒙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对不起,我刚才发病了。女仆小姐,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你的脑子肯定有问题。”陆衡说。
埃德蒙没懂,刚想用询问的眼神去咨询一下女仆小姐,这时尼禄已经回过神来,一下子把身体靠得极近,浅金色的双瞳死死盯着埃德蒙的脸。埃德蒙还没来得及为心里那份隐秘的欢悦感到不解,就听尼禄开口:“埃德蒙少爷,你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是你,一个是五岁的你。”
“你会经常发疯,就是因为你的身体不能兼容两个灵魂——这件事,你一点也不知情吗?”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理解?
他想说你在开什么玩笑,太过分了根本笑不起来啊。但意识的深处微微晃动,浮现出几个根本看不清脸的身影,只知道他们是在笑着的,笑容温柔又明亮,那是他明明非常陌生,却又感觉相当熟悉的印象,但却不是父亲和母亲会展示给他的模样,他们只会露出那种看不起人、但又不能不表示礼貌,于是只能冷漠地微笑——
“爱德华,不要到处乱跑哦。维多利亚,把弟弟看好了!”其中一个稍矮的人说道。那是一位夫人,穿着并不如母亲那么华丽,却非常优雅。
“爱德华你好笨!都说了是玩捉迷藏,你干嘛一直跟着我!”清脆的女童声接着响起,好像是个大小姐一样的女孩在很不满地表达什么,可是穆勒家没有女儿。
……那是,那是谁呢?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他们是谁呢?
我……又是谁?
叩叩叩,房门被人敲响,却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就被打开。是安吉丽娜夫人。
她的眼妆已经被补好了,看不出之前花掉的样子。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来,一眼就看到被死死捆在床上的埃德蒙,眼尾一吊开始尖叫:“你这无礼的下等人,居然敢把我的埃德蒙绑起来?!垃圾!贱民!去——”
“是我绑的,”陆衡冷冰冰地说。“再吵就连你一起绑。”
安吉丽娜夫人的声音嘎的一声被掐断了,剩下的怒骂憋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嘶的音节。陆衡一点没看她,上前一扯尼禄的胳膊:“别在这里跟他们浪费时间!走了!”反正你对那个埃德蒙多温柔,他们也不会领你的情,甚至还会怪这怪那!你居然没冲他们发火真是奇怪!明明对着我就脾气超差,凭什么对那什么埃德蒙那么温柔?!
……等、等下!我们就这样把埃德蒙扔在这里这样好吗?!他的问题可是需要马上解决的那种啊?!
陆衡强横地一拽,那力道像是铁链拴住双手,半点不容尼禄抗拒就给带走了。看着他们出了门,安吉丽娜夫人这才有胆子开口,声音里满是不屑:“哼,一个名誉公爵而已,连我家这种伟大的姓氏都没有……这个位置还不知道怎么得来的呢!”
她赶紧唤来仆人帮埃德蒙解了绑,整个过程中埃德蒙都一言不发,好似心已经不在这里了,这让安吉丽娜夫人很紧张,连声问道:“我的埃德蒙,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快看妈妈一眼啊!”
转着猩红的眼珠,埃德蒙把飘忽不定的视线聚到她的脸上:“……母亲。”
安吉丽娜夫人很激动:“累坏了吧?没受伤吧?妈妈这就叫人给你拿一杯牛奶,加了你喜欢的枫糖,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练钢琴——”
加枫糖的牛奶……吗?埃德蒙在心底无声地笑了。
我不讨厌牛奶,但我很恶心枫糖的味道。
可是每次母亲给我端来的牛奶,都一定会加很多很多的枫糖。
而我明明非常厌恶那个味道,内心却不由自主地雀跃着,期待着,渴望着。
——那是我想要喝,还是“你”想要喝?
另一个灵魂,五岁的“我”——
热腾腾的牛奶被女仆端进来,空气里满是枫糖甜蜜的香味。安吉丽娜夫人亲自接过它递到埃德蒙的嘴边,眼里全是不加掩饰地关爱和期望。
只是那甜美的香气里,若隐若现的漂着一点不同寻常的腥臭,还有些辛辣。如果没有枫糖的味道遮掩,这股味道一定很刺鼻。
一点朦胧的回忆在心头荡开,那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在说话:“……爱德华,这个毒药虽然很厉害,但因为味道很明显,所以很好防备,所以你要牢牢记住这个味道——”
我记住了,埃德蒙在心底轻声回答。
就这样喝下去的话,不到五分钟我肯定会觉得耳边很吵,然后连话都说不清楚,什么也看不到了,最后抽搐着昏死过去——
明明我已经知道喝掉它会有什么后果,可我为什么还是那么想要接过它?
因为……“你”在这里啊。
埃德蒙露出一个奇特的微笑,那笑让安吉丽娜夫人在看到的那一刻特别不舒服,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准备压上一切再赌一次,这让被吓了一跳的她眨了眨眼睛,发现那个笑容又不见了——或许只是她想太多,出现了幻觉吧?
他不可能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他那么信任我,安吉丽娜想。但谁让你不是我的埃德蒙呢?只能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