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倘若喀秋莎此刻过不来,怎么办?&rdo;维斯宁问了一句。他正在使劲地擦眼镜,因为飞进壕沟的热泥巴在镜片上糊了厚厚的一层土。
&ldo;是的,可能损失喀秋莎,军事委员同志。我们是用喀秋莎冒险……&rdo;
&ldo;冒一次险吧,&rdo;别宋诺夫打断了杰耶夫的话,可是没有提高声音。&ldo;给您一分钟时间考虑这次冒险行动!您可以走了。&rdo;
然而,对杰耶夫来说,一分钟已经算多了。他离开别宋诺夫,爬到掩蔽部的电话机旁,从那儿立刻传来他的浑厚的男中音,&ldo;记住,战神!原谅我讲句粗话,纽扣总是妨碍蹩脚的色鬼!调两门喀秋莎到桥边来!直接瞄准射击2我们冒一次险吧!从敌人坦克面前开过来,他们会看得更清楚!明白我的意思吗?二十分钟以后不许这座桥继续存在!二十分钟以后叫它无影无踪!懂吗?我不愿再听到这个&lso;桥&rso;字!&rdo;杰耶夫的口气激动而威严,别宋诺夫背过脸去,不愿看他那由于叫喊而鼓胀起来的脖子和长着棕黄头发的后脑勺。别宋诺夫自己说话不留情面,但却看不得别人也象他那样厉害,他心里想:&ldo;难道杰耶夫在学我的样吗?&rdo;
&ldo;我们杰耶夫的嗓门真不错,毫不费力就能压倒一百架留声机和任何炮击声,&rdo;维斯宁恢谐地惊叹道,并开始仔细观察北面的壕壁‐‐一溜溜的泥土正从那儿滚落下来。别宋诺夫根据维斯宁脸上的表情,看出他正在倾听那边的动静。六筒火箭炮还在南岸轰鸣,堑壕上空充满了撕裂般的尖啸声。维斯宁仿佛在竭力捕捉某种别宋诺夫听不见的声音。
&ldo;霍赫洛夫!&rdo;维斯宁叫了一声,他的一双近视眼望着北面的壕壁。&ldo;是我们的&lso;二四&rso;型坦克在镇里开炮。我听出了它们的声音。唉,眼下它们真困难啊!……&rdo;
&ldo;是的,二十一辆坦克,&rdo;别宋诺夫设想坦克团在镇上的小巷之间反击的情景,没有作声。霍赫洛夫的坦克团投入战斗,并不能从根本上扭转局势,不能解除杰耶夫师受到的被围的威胁和集团军右翼面临的危险。对此他不想自我安慰。霍赫洛夫的反攻,只能在一段时间内钳制冲上北岸的德军坦克并迫使它们陷入巷战‐‐如此而己。但这样一来,毕竟减轻了压力,起了不小的作用。别宋诺夫象个资本不多的赌徒,正在苦苦地猜测对方手里的牌。德军在下午真的投入了一个后备坦克师吗?如果确实,那么他们还有多少兵力,还准备打出什么王牌来呢?&ldo;那个曼施泰因正在作何决策呢?&rdo;别宋诺夫一面想,一面望着把靴统里的泥土挖出来的鲍日契科,蓦然惋借起失踪的侦察班来。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绍斯宁沉思的脸孔。
维斯宁全神贯注,满怀信心地蹄听着镇上传来的炮声‐‐霍赫洛夫团正在堵击冲上北岸的坦克。
&ldo;敌人炮击有多久了?五分钟?十分钟?真舍得炮弹……&rdo;
&ldo;司令电话!&rdo;一一壕沟里传来喊声,鲍日契科立刻接口,&ldo;司令同志,您的电话!……&rdo;
&ldo;是雅岑柯!&rdo;别宋诺夫猜想着,不安地动了动身子。&ldo;好久没有联系了,他们那边怎么样?雅岑柯此刻右什么话要说呢?&rdo;
他尽量不去压那条受伤的、麻木了的腿,站起身来。这时候,鲍日契科马上异常关心地扶住他的胳膊,脸上带着恳求的神情说:&ldo;请别直起身子,将军同志,请求您。&rdo;
别宋诺夫笑了笑,说:&ldo;我想提醒您,鲍日契科,您别把我当作老太太那样侍候,也别把我当做一个弱老头儿。&rdo;
&ldo;不!您这是哪儿话,司令同志!&rdo;鲍日契科爽朗地说。但是副官显然在讲假话;因为从别宋诺夫的举止动作、前额上疲乏的皱纹、吱吱呀呀的嗓音和脸上的病容来看,这位二十七岁的副官当然把他当做老头儿了。这有什么办法呢:他俩之间何止隔着一道年龄的鸿沟啊。
别宋诺夫走到通信掩蔽部旁停下来,再一次朝胸墙外面望去,他想看到战场形势的变化。草原上空大火交织,火光同天边的残霞溶成了一片。远处空中,敌我双方的歼击机形成亮闪闪的一团,只见弹迹交错,机群象激怒的蚊子似的上下翻飞,一股股黑色的浓烟互相交错着,在天空中伸展‐‐一场从地面上看去不可思议的空战正在进行。在空战区的下方,我军的强击机忽升忽降,成双或成群地飞过,好象在遥远的天边飞行似的。
近处,在高地前向和山谷的斜坡上,德军的坦克排成宽大的半圆形,缓慢地、然而越来越紧地向河岸包围过来。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滚滚的黑烟中,左边的那座桥已经看不见了。起火的桥边聚集者十几辆坦克。镇口有两门喀秋莎在燃烧,大约就是调来的那两门……桥边的坦克散开了,但不久又冒着炮火向渡口驶来。北岸的反坦克炮营正对它们进行直接瞄准射击。在南岸高地上,有一门炮转了一百八十度,也在急射,可是坦克回击的炮火把这门炮遮没了,使它渐渐消失,溶化在黑暗中,可是不久它又显露出来,从那边射出闪闪的炮火……
别宋诺夫回想起,他在拂晓前曾到过那个炮连,现在那儿只剩唯‐的一门炮在射击了。他竭力回忆那个炮兵连长熟悉的姓氏,但想不起来。别宋诺夫不再去想它了,因为这时另外一个念头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德国人以为胜利在望,所以忙着在天黑以前扩大和加深突破口。他暗自思量:看来形势已经到了干钓一发之际,战斗的关镀时刻来临了,弦儿已经拉紧到极限,眼看就要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