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个命令的毋庸置疑的重要意义,也知道他的命令将被立即执行。但当他看到个子矮矮的、身体象拳击家一样健壮的季特柯夫少校带着警卫队里两名大力士般年轻的冲锋枪手向着坦克兵走过来时,不禁皱了皱眉头,背过脸去,对鲍日契科少校生硬地说:&ldo;去检查一下,其余的坦克兵在车内的情况怎样?&rdo;
&ldo;是,我去检查,司令同志!&rdo;鲍日契科稍微提高嗓门,顺从而又吃惊地应了一声,仿佛此刻从司令身上发出了某种致命
的威胁,连他这个副官也受到了影响。这使别宋诺夫感到不快。他顺着大路向前走去。
&ldo;这里谁是指挥员?为什么让卡车挡在路上?&rdo;别宋诺夫跨上桥头,把手杖扎进木桥的板缝里,冷淡而沉着地说。他走得很快,尽量不露出瘸腿的样子。
聚在桥上的士兵尊敬地给他让路。有人在黑暗中说,&ldo;少尉在这儿……马达出毛病了。&rdo;
前面,在星光下呈现谈蓝色的狭窄桥面当中,可以隐约地看到一辆显然由于车轮打滑而稍稍偏侧的卡车:车身很高,在掀起来的引擎罩下,有只小灯在发出黄光,几张忧虑的脸凑在马达上面,几乎把灯光完全遮没了。
&ldo;指挥员,到我这里来!这是谁的车子?&rdo;
一个身穿长大衣、象孩子般瘦小的身影马上直挺挺地站到引擎罩边来。背后的灯光勾划出他那被头上的风帽压得凸出的耳朵和窄狭的肩膀。他的脸孔看不清楚,只看到他呼出一股股热气,听到他用小公鸡似的高嗓音大声说:&ldo;少尉别林基!独修建营的车子,调给炮兵部队使用……因故障突然停车……装的是炮弹……&rdo;
&ldo;这么个嫩嗓门儿……好象在学校里报告,&rdo;别宋诺夫想,忍不住笑了笑,打断少尉的话说:&ldo;这是什么意思,独修……下面怎么说?&rdo;
&ldo;修建营,&rdo;少尉接下去说完。&ldo;独立修理建造营……六辆汽车暂时调给炮兵部队使用!&rdo;
&ldo;哦,哦,独修建营……讲不上来,舌头转不过弯儿……&rdo;别宋诺夫说,接着问:&ldo;有希望在五分钟内修好车子吗?&rdo;
&ldo;不,不行,将军同志……&rdo;
别宋诺夫没有听完:&ldo;五分钟内卸完炮弹,让出桥面。要是来不及的话,汽车推出车道!一分钟也不许耽搁!&rdo;
少尉呆呆地站着,两只耳朵古怪地凸出着。
&ldo;将军同志!……司令同志!&rdo;从坦克那边突然传来拼命号叫的哀求声:&ldo;我请求您把话听完……我请求!……你们让找去见将军!让我去呀!过后你们再把我……&rdo;
听到这叫声,别宋诺夫仿佛又一次碰疼了受伤的腿。他转过身来,突然感到自己一失脚就可能摔倒。他象忍受拷打那样痛苦地往回走去。当他看到自己的警卫在巨大的坦克旁边用力拉着两手死死抓住履带、两脚撇开坐在雪上的坦克中尉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这时军事委员维斯宁从汽车那边走过来,激动地劝他说:&ldo;彼得&iddot;阿列克山德罗维奇,请你……总之,小伙子还年轻。德国人突然袭击时,看来他是有些丧气。但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犯了罪,正在明白过来……我刚才同他谈了一下。请你不要这样严厉吧!……&rdo;
&ldo;怎么著,好象我和政委之间的分歧就此开始了,&rdo;别宋诺夫心里想,&ldo;他很快发现了我采取的行动过于严厉了。&rdo;
腿上的疼痛并没有减轻,小腿象被烧红的钳子夹紧了一样。
透过蓝玻璃似的夜色,别宋诺夫从侧面看见维斯宁的椭圆形的脸和闪闪发光的眼镜。他已准备坐进汽车,冷冷地说:&ldo;维塔里&iddot;伊萨耶维奇,看来你忘记了什么叫惊慌失措吧?你忘记了这影响会有多坏?难道我们就在这种惊惶失措的状态下把部队拖到斯大林格勒去吗?那好吧,让他们把坦克兵带来。我想再看看他,&rdo;他补充说。
&ldo;季特柯夫少校,把中尉带过来!&rdo;维斯宁吩咐道。
少校和冲锋枪手带来了坦克兵。
后者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牙齿在打战,好象光着身子被浇过冰水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他最后试着开始讲话时,只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一路紧张的响声。
维斯宁碰碰他的肩膀说:&ldo;冷静点,中尉。你讲吧!&rdo;
坦克兵向别宋诺夫走近一步,声音嘶哑地说:&ldo;司令同志……我要用整个生命,用鲜血……鲜血来赎……&rdo;他双手揉揉胸口,让肺部多吸一些空气。&ldo;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是我做不到的话,您就枪毙我吧!请您干万相信!我自己会把子弹列进额头的……&rdo;
别宋诺夫没有听完,挥挥手打断他:&ldo;不用多说了!立即上坦克,向前进!从哪儿&lso;突围&rso;,还回到那儿去!要是你再敢这样&lso;突围&rso;的话,就作为临阵脱逃的胆小鬼送到军事法庭去!马上前进!&rdo;
别宋诺夫一瘸一拐地走向汽车,他感到在他走动的时候背后有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压低的笑声,坦克兵则气喘吁吁地说了声&ldo;谢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