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筒的白光从后面移来,在严寒的夜雾中显得烟气腾腾,一束使人感到难受的亮光射在库兹涅佐夫脸上。
&ldo;库兹涅佐夫中尉!……&rdo;象刀刃似的一束白光在库兹涅佐夫的眼睛上划了一下。德罗兹多夫斯基绕到他前面,挡住去路,整个身体象一根绷紧的弦。&ldo;我命令你,站住!&rdo;
&ldo;手电拿开,连长,&rdo;库兹涅佐夫低声说,他感到现在,就在这一会儿,他们之间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也正是现在,德罗兹多夫斯基的每一句话以及他那要人绝对服从的斩钉截铁的语调,在库兹涅佐夫心中引起一阵阵难以遏止的、隐忍的反感,似乎德罗兹多夫斯基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每声命令,都是刚愎自用的表现,都是在故意显示自己的权力并贬低他。&ldo;对,他喜欢这一套,&rdo;库兹涅佐夫心里想。
他这样想着,感到手电的光线渐渐逼近,并在那耀眼的橙黄色光圈里听到德罗兹多夫斯基耳语般地说:&ldo;库兹涅佐夫……你要记住,连里由我指挥。我!……只有我!这儿不是学校!一举一动不能太随便:你发牢骚、说怪话不会有好结果!我是不讲情面的,也不打算讲情面!懂吗?跑步回排!&rdo;德罗兹多夫斯基用手电在他胸口推了一下:&ldo;到排里去!跑步!……&rdo;
库兹涅佐夫被直射的光线照花了眼,看不到德罗兹多夫斯基的眼睛,只觉得有个又冷又硬、象钝刀尖似的东西顶在胸口。他猛地把拿着电筒的手推开,还把那只手抓住好一会才松开,说:&ldo;你还是把手电收起来吧……至于威胁……听起来很可笑,连长。&rdo;
于是库兹涅佐夫顺看看不见的道路走去,黑暗中很难辨别汽车、前车和大炮的轮廓以及站在马匹旁边的驭手们的身影。他的眼睛刚才被手电光照得发花了,这会儿只看到前面圆圈乱舞,好象篝火熄灭以后还在黑暗中闪烁着的点点火星。他在自已排附近碰到了达夫拉强中尉。
达夫拉强跑过来,呼出一口柔和好闻的面包香味。他急急地问库兹涅佐夫:&ldo;从德罗兹多夫斯基那儿来吗?那边怎么样?&rdo;
&ldo;去吧,郭加。他对排里的情绪很感兴趣,问有没有病号,有没有开小差的。你那儿,我看,有吧?啊?&rdo;库兹涅佐夫不无恶意地嘲笑说。
&ldo;胡说八道,尽讲蠢话!&rdo;达夫拉强用学生的腔调回答,一边啃着面包干,轻蔑地加上一句:&ldo;简且是双料的荒唐!&rdo;
他消失在黑暗中,把那令人快慰的家常面包香味也带走了。
&ldo;的确是蠢话,歇斯底里大发作,&rdo;库兹涅佐夫心里想,他记起了德罗兹多夫斯基警告他的话,感到在这些话里赤裸裸地暴露出某种反常的情绪。&ldo;他怎么啦?为了乌汉诺夫的事情,为了那匹折断腿的马,要向我报复吗?&rdo;
从远处,象顺着阶梯一样,在队伍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口令:&ldo;齐步‐‐走!&rdo;
在第一炮前面的马背上已经出现了驭手们的侧影。库兹涅佐夫走过去,重复了口令,&ldo;全排注意,齐步‐‐走!……&rdo;
所有的一切全都移动起来,摇晃起来:轮轴嘎嘎地响了起来,雪地在结冰的炮轮滚压下发出刺耳的音响,千万双脚已开始发出杂乱的步伐声。
当全排在路上渐渐拉长队伍时,有人把一块硬得扎人的面包干塞到库兹涅佐夫手里。
&ldo;俄得象头野兽了,对吧?&rdo;他听出是达夫拉强的声音。&ldo;拿着。吃了会好过些。&rdo;
库兹涅佐天嚼着面包干,慢慢感到有些甜味,肚子不象刚才那样俄了。他感动地说:&ldo;谢谢你,郭加。你怎么还留着这东西?&rdo;
&ldo;得了吧!别说废话。我们是到前线去,对吗?&rdo;
&ldo;大概是的,郭加。&rdo;
&ldo;只盼快一点,你知道吧,老实说……&rdo;
第五章
在德军最高司令部里,似乎一切都己预先决定,都已经过研究和批准。曼施泰因的各坦克师已从科捷尔尼科沃地区发动进攻,向激战了四个月、遭到严重破坏的斯大林格勒猛扑过来,企图援救被我军围困在雪地和废墟上、急待解围的三十余万人的保罗斯上将集团。这时,我后方又一个新编的集团军根据最高统帅部的命令被投向南线。它正越过茫茫无际的草原来迎击霍特的包括十三个师的突击集团军群。双力的行动就象天平上的盘子,两边都己投下全部力量,准备决一胜负了。
……一辆缴获的&ldo;霍尔&rdo;牌汽车在路边颠簸,时而赶过旁边的队伍,时而又落在队伍后面。别宋诺夫将军把头藏在领子里,一动不动地坐在车上。他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窗外,从集团军司令部出发后没有说过一句话。司令这种长时间的沉默使车内其他人特别感到他性格孤僻,感到这沉默是一种障碍,但是谁也没有勇气第一个克服这种障碍。集团军军事委员,师级政委维斯宁也默不作声。连别宋诺夫的副官鲍日契科少校,一个喜欢交际的年青人,也靠在后座角落里装睡。他从‐出发就想谈谈司令部新近发生的趣事,但找不到适当的机会‐‐他不敢打破首长长时间的沉默。
这时候,别宋诺夫却不去考虑,他的这种孤僻可能被认为是不愿与人交往,或者说,有些自负,对周围的人漠不关心。他凭多年的经验知道,夸夸其谈也好,缄默不语也好,都丝毫不能改变他和人们的相互关系。他并不想取悦于所有的人,也不想让所有的交谈者都觉得他可敬可亲。这类旨在博取好感的徒慕虚荣的小伎俩,正如一个人失掉了自信心而显得软弱与空虚无聊一样,经常使他感到憎恶,使他对有些人生气,觉得他们讨厌。别宋诺夫早已懂得,在战争中讲废话往往无异于拿尘土去掩盖事物的真象。因此在接管集团军以后,他很少去详细了解军长、师长们的优缺点,到他们那儿去巡视的时候,几乎只是干巴巴地和他们认识一下,走到他们跟前瞧上一眼,虽然不很满意,但也不是完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