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别着急,要到阴间去总是来得及的。你知道,在前线是怎么回事?手风琴还没拉起来,歌就唱完了。&rdo;
&ldo;干吗老谈这一套?你还是告诉我:战斗前烟还发不发?也许司务长又要扣住不发吧?真是个吝啬鬼,哪里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他本来讲行军也要发烟的。&rdo;
&ldo;不是什么司务长,只会唉声叹气假装腔……&rdo;
&ldo;在斯大林格勒,德国人被我们包围了……我们到那里去,那么……哎,要是在四一年就把德国人包围起来,现在我们会打到什么地方了啊!&rdo;
&ldo;风越吹越冷了。傍晚会冷得更厉害!&rdo;
&ldo;傍晚我们主动去揍德国人!大概你就不会冻僵了。&rdo;
&ldo;那你又怎么样呢?最要紧的是把自己身上的那个玩意儿保护好。要不然,你到前线时,它就会冻成冰棍儿了!到那个时候,你没有证明就别想回家见老婆啦。&rdo;
&ldo;弟兄们,斯大林格勒在哪个方向呀?&rdo;
四小时之前,他们在临近前线的最后一个草原小站上卸车。士兵们以排为单位,齐心协力地顺着铺好的原木把一门门大炮从积雪的月台上推下来,把站久了、老是颠 的马匹牵出车厢。马儿打着响鼻,斜着一双惊慌不安的眼睛,不一会也就开始用嘴唇扒路边的雪了。接着,全连将弹药箱装上马车,从大伙儿已经坐厌了的空车厢里把武器、剩余装备、背包、饭盒等都拿了出来,随后排成行军纵队。由于环境改变而产生的一种狂热的激奋情绪始终控制着所有的人。不管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大家依然感到一种高涨的、不可抑制的喜悦,任何戏言和逗骂都能引起大伙儿的阵阵哄笑。他们活儿干得身子暖和了,就在队伍里互相报道,信任地看着自己的排长,似乎怀着共同的心情来迎接新的难以预料的转折。
那时,库兹涅佐夫中尉突然感到,这成千上万人的队伍在等待战斗即将打响的时刻是多么团结一致。他不能不激动地想到,正是从现在起,从奔赴战场之前这几分钟开始,他和所有这些人是永久而牢固地结合在一块了。他此刻感到,甚至指挥炮兵连卸车的德罗兹多夫斯基那张总是苍白的面孔,也不再显得冷冰冰的难以捉摸了,而&ldo;密塞尔希米特&rdo;空袭时和事后带给他的一切不快,似乎也都成为过去的串而被遗忘了。不久前和德罗兹多夫斯基的一次谈话也已不再记在心上。
但与他的推测相反,德罗兹多夫斯基并不去听他关于全排到齐(乌汉诺夫找到了)的报告,而是用一种急务在身、显然不耐烦的腔调打断他说:&ldo;排里开始卸车吧。不准出一点纰漏!明白吗?&rdo;
&ldo;是,明白了,&rdo;库兹涅佐夫回答着,朝自己的车厢走去。
车厢里,一群士兵正围着若无其事的一炮长。在预感到战斗即将开始的时候,列车上发生过的一切好象都己暗淡模糊,只能偶然勾起一点零星的回忆。不仅库兹涅佐夫有这种心情,就是德罗兹多夫斯基和被这次行动激励着的整个连队也都是这样。炮兵连面临着新的、未曾经历过的考验,它似乎可以压缩为一个最简洁的、铿锵有声的词‐‐斯大林格勒。
但是,在这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草原上行军‐‐不见村落,没有小休息,也不按时送饭,‐‐这样走了四小时之后,谈笑声渐渐停息下来,兴奋消失了。人们走着,汗水湿透了衣服。雪堆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刺得人眼睛发痛、流泪。不时从左侧和背后什么地方隐约传来闷雷般的隆隆声,随后又静下来。令人费解的是:早该接近前线了,可是隆隆的炮声却从背后传来。这是为什么?大伙儿现在只考虑一个问题:前线在什么地方,队伍朝哪个方向前进?人们一边走一边谛听着,偶尔从路边掏起几捧干硬的冰雪,把它吞下去,但雪并未能解渴。
因疲劳而松散了的庞大队伍拉得很不整齐,士兵们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没精打采.有人已经扶着大炮的护板,有人抓住前车,有人则搭在弹药车的车帮上。身躯矮小的、毛茸茸的蒙古马一直吃力地拉着车,它们机械地摇晃着脑袋,流汗的面部结满了刺样的白霜。套在炮车上的辕马,两肋由于出汗而发亮,在太阳底下冒着热气。驭手们的身子在拱起的马背上机械地颠动着。大炮轮子发出尖叫,车轴在低沉地嘎嘎作响,从后面什么地方时时传来汽车马达的号叫‐‐&ldo;吉斯&rdo;从山沟里爬上坡时车轮在打滑了。
千万只脚板踩着雪地发出的细碎的沙沙声、全身湿透的马匹踏出的有节奏的得得声、牵引重榴弹炮的拖拉机哼出的疲惫的突突声……所有这些汇合成一种单调的、令人昏昏欲睡的音响;而在声音、道路、大炮、车辆和人群等这一切的上空,从蔚蓝的寒天,沉沉地垂下一片辉映着虹彩的乳白色雾幕;长长的队伍贯串整个草原,走进这雾幕里去,好象进入了幻梦之境。
按规定,库兹涅佐夫应该走在全排前面,可他早就落在第二炮的后边了。他满身大汗,棉袄里面的军便服粘在胸口上了,从帽子下面发红的两鬓淌下来的热汗,马上在冷风里结成冰,使皮肤绷得紧紧的。排里的人成群、默默无声地走着,早已失去了最初那种使他高兴的严整军容。当他们离开卸车地点走进草原的时候,一个个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可是现在,库兹涅佐夫只看到人们东摇西晃的背脊和背得很难看的行囊:士兵们来在军大衣上的皮带,由于上面挂了手榴弹,此刻也弄得七歪八斜了。不知道是哪几个士兵,已经从背上拿下行囊,把它们放在前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