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诘漫不经心地想,也许他能更进一步掌控塔。他敲了敲门,走廊边的乌鸦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了下去。“进来。”凯瑟琳沙哑微醺的嗓音透过薄门传来,唐诘推移开头顶的门,轻手轻脚地上去,凯瑟琳正躺在沙发上小憩,见他上楼,将毛巾从脸上揭下,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嗜睡。唐诘想起阿纳托利的话,便很难再对凯瑟琳产生严重的恐惧。但是,谨慎还是有必要的。他告诫自己。虽然凯瑟琳大概率不知道自己与阿纳托利的联系,不知道自己对巫师生命周期的了解,但是,万一对方是在演呢?自己不能把阿纳托利的联系暴露在她面前,那意味着自己将会失去一张底牌。阁楼的地板上零碎地摊开了不少石料和粘土,凯瑟琳叫他走上前去,用竹条先搭建起飞禽的骨架,吩咐道:“照做。”唐诘有条不紊地复刻了她的动作,感谢断网三个月的无所事事,他依靠折纸和画图锻炼了原本找回成为高三生后逐渐退化的艺术能力。他在她的指导下用粘土填充起血肉,一只粘土乌鸦便出现在面前。“你喜欢什么颜色?”她耐心地问。“蓝色。”唐诘将矿物和植物磨碎成粉末混进水里,“不过,您不是习惯用黑色的使魔吗?”“这是给你自己做的。”凯瑟琳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语气娇嗔,“下次去采购可不要被人捉住了,使魔可以作为你的眼睛观察四周的动静。”唐诘心情略感微妙。虽然知道凯瑟琳的目的是为了杀死他熬制觉醒药剂,但正因如此,在成年之前,她对自己的保护的心情才更加确凿无疑。可唐诘却想着用使魔去探查塔的其他房间,试着寻找隐藏的外援。“蓝乌鸦啊……”凯瑟琳摸了摸下巴,“大概只有魔兽才会有这种奇怪的配色吧,太惹眼了,使魔的制造应该更注重隐蔽性,最好能顺利融入到寻常的物种中,避免引起过分的关注。”他听后,对模型加以调整,翅尖收束,尾羽分叉,鸟喙削短,足小而爪利——乌鸦便成了体型稍大、姿态滑稽的泥燕。“用燕子如何?”唐诘回想到菲尼斯商人话中的燕国,兴致勃勃捣腾使魔的外形,力图每根羽毛像凯瑟琳的乌鸦一样栩栩如生,“世界各地都有的候鸟,也不会太显眼。”凯瑟琳盯着逐渐变形的泥偶,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情不自禁般,点评道:“太粗糙了。”唐诘愣了愣,怀疑地看向她。听这话,她似乎见过同样使用燕子外形使魔的巫师。“远看不会有问题,但是,想要在近处也不会暴露异常,你还要去观察更多种类的燕子才是。”她的视线触及眼前的泥偶,似是被烫伤般,不自禁地闭上眼,睫毛轻扇,唐诘看见她的唇角向下撇,刻意绷紧,宛如感到疼痛而合上的蚌壳。他一时没敢回话,好一阵,看见她面容恢复沉静,目幽邃地平视前方,唐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感谢您的指点。”凯瑟琳眼角略微下垂,往常艳丽的面庞稍显寡淡,她轻抚燕首,又倏尔收回自己的指尖,指着打磨好的颜料说:“先上色吧。”他循规蹈矩地涂上蓝黑色的颜料,她抿住嘴唇,绷紧了脸。唐诘开始怀疑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羽毛要短、要薄。”她时不时出声指点,直到最后作品完成,取了一个极珍贵的宝石匣子,跪坐在地毯上打开。匣子里的两颗黑曜石轻柔地嵌入了泥燕空洞的双眼,她低声长叹。“你和他真的很像,”凯瑟琳爱惜地抚摸泥燕的双眼,唯恐惊扰什么般,悄悄收回手,“他也喜欢燕子,尤其喜欢家燕,这种燕子很常见,喜欢在屋檐下边筑巢。”唐诘迟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提到的人,恐怕是初次见面时,和他说同种语言的穿越者。“你真的没见过他吗?”凯瑟琳哀婉地问。“抱歉。”唐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春秋笔法地扭曲自己的来历,“在我的家乡,所有人使用的都是这类语言,我确实见过很多人,但是我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谁。”凯瑟琳目光幽深。她似乎真的想要找到话里的人,但是她想要找到对方的目的,究竟是出自思念,还是说,她认为找到对方会对自己的现状有所改善?唐诘默然不语。“你能带我去你的家乡吗?”她话音低柔,如杨花落在河水上,晕开涟漪似的轻愁。“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唐诘抗拒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来到此处的,也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