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对方的记忆里,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安娜”?而这个安娜,又是否真的是凯瑟琳的妹妹?也许这只是一个迷惑他的注意力的行为,要误导他,让他以为她曾经有位看重的亲人……可那怎么可能!不,唐诘并不是彻底否决了这一可能性,而只是认为,这一可能性实在很低。因为倘若她真的有姐妹,难道还需要自己来充当游伴逛街吗?多思无益。这条线索对他的逃跑没有任何帮助,所以可以舍去。魔力随着思索过程中的情绪波动逐渐恢复,他的肤色逐渐正常,至少看上去像个活人,唯一破坏美感的只有散漫的头发,杂乱无章地披在肩上。这也许不太能让凯瑟琳满意。他思索了一会儿,用黑丝带束了个高马尾,又理了理鬓发和刘海,使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些,又不会那么容易因为骨相暴露性别。如果被穿越前的朋友知道自己女装……唐诘默默打了个寒颤,无声地叹气。自己接下来能不能活命都是个未知数,就别想太长远的事儿了。他撩开门帘,清了清因为疼痛而略显沙哑的嗓子,故作低柔地说:“谢谢姐姐。”想想需要从对方身上找到离开塔的方法,想想困在水牢托付信任的阿纳托利,想想多米诺骨牌般挨个死去的牺牲者。记忆定格在阿纳托利低沉的提示上:“你已经握住了钥匙。”“不错。”回忆里阿纳托利的目光与凯瑟琳温柔和煦的面庞重叠,她走近后自然而然地理了理他的衣领,高挑的身材投下的阴影笼罩在唐诘身上,叫他像是蛛网上不得逃脱的飞蛾。他安静地垂下眼,视线在地板的影子上游离不定。“我们可以离开了吗?”唐诘对通用语仍不太熟练,交谈之时一旦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将母语脱口而出,便显得十分生涩别扭,当他穿着裙装,这种生涩看上去便像极了羞怯。“当然、当然。”她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唐诘不得不对上她那锐利的视线,指节颤抖,欲要逃避,却听见下一句,“你原本那袍子呢?”唐诘面颊上的肌肉一阵不自然地抽搐。她竟然提出了这个问题。唐诘原以为对方已经放弃探究自己身上隐藏的秘密了,但现在看来,很可能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自己应该隐瞒对方吗?比如,说他已经丢了?可谁能判断她是否真的会信他的话,甚至,她有没有手段能够检测自己身上的魔法物品?“收起来了。”他虚弱地说。比起打草惊蛇,还是诚实坦白更好。“看来,你的学习进度得不错。”她松开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头发,就在唐诘以为她要把他的发绳抽走时,又倏尔离去。“有劳您的教导。”他吓得面色发白。“我喜欢谦虚,但不喜欢过分的谦虚。”她随手付了账单,牵着他向外走去,食物的香味飘了满街,拥挤的人群中,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于是凯瑟琳说话的声音便犹如附在耳边的低语。“我可是很清楚我教了你哪些知识的。就算如此,你也能做到改变物质的形态和质量,不正说明了你远超常人的天赋吗?”她那蛇信似的指尖轻轻在他后颈的脊椎线上划过:“我很期待你成年的那天。”唐诘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恶意,他甚至不敢确认这恶意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他的错觉。凯瑟琳自如地牵住他,友善和蔼地问:“也许你想要尝试下丰收节特有的美食?”她碧绿清透的眼眸温柔地看向他,可唐诘却觉得对方的瞳孔深处,仍然凝聚着一片久经不散的黑暗。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想要挣脱,但是凯瑟琳却捏住了他的指骨,痛得额头冒下冷汗。“你总是有点叛逆。”她轻轻撩过他的鬓发,“不过,谁让我对你如此宽容呢?”“抱歉,老师。”唐诘试图在她的面前遮掩自己无法消泯的恐惧,将其解释为不习惯与人接触的羞怯,“我只是认为……这样一直握着手,稍微有点不太好?”他一连用了好几个重量极轻的程度副词,唯恐惹恼对方。“如果我不抓住你,”凯瑟琳温柔而不容抗拒地扣住他的肩膀,“你在人群中溜走了可怎么办呢?”猩红风暴唐诘很难理解阿纳托利对凯瑟琳的态度。他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这种不公正比自己所遭受的要严重更多,但是阿纳托利却似乎认为,她只是一个在圣诞节点燃火柴的小女孩。怜悯、施舍、歉意。阿纳托利能够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但自己却没有这个能力,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有了不相称的心性,无疑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