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成年双峰驼,脖子下面系了一只黄铜铸造的驼铃。铃铛来回摆动,不断蹦出清脆的音符。吴邪顿时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他走过去勒住缰绳,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这难道是之前那支驼队里面的骆驼?怎么会到这里来?”黎簇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自从遇到老大你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了。”“他们走的是地下路线,下来之后那群骆驼就变成了负担,也许被放生了。”吴邪用刀割下了驼铃,一手堵住下端,那个声音马上消失了。“这一头不知怎的误打误撞,从别的地方走到了这里,应该是被光源吸引来的。”驼铃分为两种,叮呤作响的是叮铃,声音非常具有穿透力,挂在最后一头骆驼的脖子上。通常十几只骆驼用绳子连在一起,驼队的主人只要还能听见这个铃声,就说明没有骆驼丢失。吴邪给张起灵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你们家用来制造幻觉的铃铛也是铜做的,声音很像,是我搞混淆了。”对方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吴邪也不清楚自己的意思有没有明白地传递出来,但是他突然很想做一件事。下一秒,铃铛被大力插进碎石地里,又有一只脚踩了踩,把它完全压了进去。“怎么了?”黎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你干什么?”“我跟铃铛有仇,这一只也不例外。”吴邪干完这一切后像个没事人似的,“没什么,你继续睡。”狗蛋骆驼大有闲庭信步的派头,走到离光源最近的地方,似乎是认为自己找了个绝佳位置,四腿一跪,满意地休息了。食草动物本就性情温和,容易与人亲近,这种人工饲养的骆驼更能适应人类的存在。火光前,张起灵和骆驼,一人一牲畜。他们占据着各自的地盘,投下一小一大的影子,像两座山峰印在地上,岿然不动。黎簇的眼前就是这幅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奇妙景象,他问:“它不会要跟着我们吧?”“就让它跟着,倒也没什么问题。”吴邪蹲下身,在手心里倒了些饼干碎屑,伸到骆驼面前。“本来我们的口粮就很紧张,还得分它一半吗?”黎簇觉得这头骆驼反客为主的势头非常足。吴邪抛出同样的问题:“本来我的口粮就很紧张,还得分你一半吗?”黎簇的理解能力不差,他哭笑道:“不是,骆驼能和人比?”骆驼伸出舌头,二话不说把饼干屑舔了个精光,看起来饿极了。吃完后它仍不满足,满心期待地看着喂食的人。“那不如现在我把你抛下,看看你一个人类学生能不能独自活下来。”吴邪摸了摸骆驼弯曲的脖颈:“我也没有多的了。”想了想又道:“乖。”黎簇道:“饿不死的,你喂它也是浪费食物。”吴邪坐下,背靠在了那副毛绒绒的身体上,看起来十分惬意:“有奶便是娘,动物的心思比人要简单得多。给它吃点东西,就等于拴住了这根缰绳。”黎簇睡了一个短觉,一出帐篷便看到吴邪整个上半身都陷进了天然的驼毛保温被褥里。骆驼跪卧在地,睁着眼睛,脑袋跟随着黎簇脚步的方向移动,身躯却稳如磐石。黎簇动了逗乐的心思,便过去摸了几把驼毛,拉了拉磨损变形的缰绳。他在城市出生长大,西北地带的一切还只是从电视和报刊上看来的。那骆驼似乎真的非常机灵,轻微的力道刚从缰绳上传去,它就如同士兵一般迅速起身站直。反应如此敏捷,黎簇甚至差点想直接发出原地踏步走的口令,来试试它的反应。吴邪就这么被闹醒了,他没理黎簇在玩什么无聊的游戏,抬眼朝张起灵的方向道:“该换我了。”“不用。”那人淡淡道。吴邪一看时间,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睡了个完整的觉。他用手蹭了蹭背上的皮毛,道:“果然驼毛就是暖和,睡觉也安稳。”骆驼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把脸蹭了过去,吴邪知道躲不过,也没有防备,脖子上的绷带就这样被蹭松了下来。他本想再动手扎紧些,骆驼却没给他机会,像是发现了什么玩具似的,用牙齿咬住了纱布,一点一点地往外拽。造物主赋予了骆驼平整却有力的牙齿,让它们能够咬断沙漠植物的粗糙纤维。吴邪无奈地把绷带一圈圈拉下,骆驼咬着它,直到这条绷带完全脱落下来掉在地上。还没有结束。骆驼把绷带玩烂以后,抬起头,伸出舌头,眼看就要凑向吴邪——后者立马推回它的头,骆驼没有罢休,努力向前探着脑袋。黎簇收起帐篷,道:“老大,我怎么感觉你在养小狗?”吴邪正忙着和骆驼打角力赛,没工夫回答。骆驼固执地把头靠过去,蹭了蹭他的脖子。“听说养宠物可以培养爱心,我觉得这头骆驼出现得挺及时的。”黎簇也不上前帮忙,可以说是幸灾乐祸。吴邪渐渐卸下抵抗的力气,骆驼顺利地凑过去,张开嘴,去舔交错的伤疤。黎簇本以为,就算吴邪宰了这头骆驼也不足为奇,却没想到他们相处得越发和谐了:“你真把它当宠物养了?”“它可能比你还有用。”吴邪扳过骆驼的脑袋,严严实实地拉上衣领,这才终于摆脱了纠缠。“我牙口又没它那么好。”黎簇突发奇想道:“既然养着,不如起个名字吧,以后也方便喊它。”“它跟着我们,能活到第二天就不错了。”吴邪不在意地说道。“我不也活到现在吗?”黎簇兴致颇高,怎么拦也拦不住:“快,起个什么名字?像是一刀流之类的?”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痴迷不已的某款格斗游戏。“贱名才好养活。”吴邪略加思索,说出一个名字:“狗蛋。”黎簇看看无辜的骆驼,一点也笑不出来,道:“你想清楚了?”“许多名字都承载着别人的期望,但是最后往往事与愿违。”吴邪把骆驼身上的缰绳卸了下来,它也温顺地任吴邪摆弄。“名字是好是坏没有多大关系,狗蛋,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骆驼到底是听不懂人话的,只是悠闲地咀嚼反刍的食物。吴邪对黎簇道:“看,它自己也很喜欢。”说完拍了拍它的背:“狗蛋,我不拴你了,去吧。”动物被驯养得太久,被动的听从就几乎化为了天性的一部分。骆驼晃了晃头,试探着向前踏了几步。吴邪又拍拍它的肚子:“去哪里都行,走。”它终于察觉到了缰绳的消失,迈开蹄子,稳稳地朝某个地方走去。吴邪二话不说,跟上它的蹄声。“我听说过老马识途,还没见过骆驼当领队的。”黎簇将信将疑道。吴邪走在骆驼后面,反而像是被遛的那一方。“它既然可以凭着动物的感官来到这里,就说明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骆驼。说不定,它和我们要去同样的地方。”骆驼在河边走了一会,没多久就慢慢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度着步子沿原路返回。吴邪也照样跟着它走了个来回。骆驼每次的位移都不超过五十米,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走。他们走到第三个来回的时候,黎簇道:“别费工夫了,它是在散步吧。”吴邪快步走到骆驼面前,挡住了它的去路,认真问道:“你想去哪里,狗蛋?”“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黎簇带着笑意说:“它在帮你锻炼呢。”“如果一个人在河边来回走动,那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吴邪自言自语地问道。黎簇道:“我看多半是投江自杀。那不就得了,它觉得这里没有活路,只好早死早超生了。”吴邪又沿着河走了十几步,突然停下:“不对,它是想到水里去,但又不敢下水。”他往水中走了几步,骆驼见状便也向河里踏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