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圆月高悬,将逼仄山谷照得波诡云谲。
他衣袂随夜风荡着,坐在悬崖边,手中拿着绢帕,正不紧不慢拭着刀刃。
有动静了。
他耳朵动了动,在心中默数。
一个,两个,三个……他唇角浮现出一抹讥笑。
太子殿下到底有多畏惧宣王,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竟要派这么多杀手。
他起身将绢帕收好,狠戾目色看向谷底,接着纵身一跃,无声下落。
观云谷中,一支暗箭被段景忱躲过,而后是数箭齐发,狭窄峭壁间,盾无可盾,他只能腾空而起,向上躲过。
邦邦几声,那几只箭贴着他身子擦过,依次钉在了石壁上。
对方不容他喘息,瞄着他方位,继续出手。
石壁上迸出火星,段景忱疾速闪躲,将不断射来的毒箭一一避开了。
见他应对自如,杀手不再浪费时间,直接现身对他出手,一人持剑,自他上方落下,剑刃直冲他头顶。
段景忱脚下悬空,难以发力,不能硬接这一招。
正要躲时,听得毛骨悚然的一声,是兵器刺穿了血肉,他快速抬头,看见那倒挂下来的杀手被一柄飞来长刀钉在石壁上,那刀插得极深,他扭曲挣扎,身体一寸寸下滑,自胸口处活生生被割成了两半,落地时还未咽气,哭嚎得痛不欲生。
而那把刀还在石壁上稳稳插着,温热鲜血顺着血槽滴落。
段景忱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在黑暗中,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来了。
他……为何没走?
“王爷小心。”他提醒这句的时候,手起刀落,又割开了一人的喉咙。
对方见来了帮手,不敢松懈,埋伏在暗处的人悉数现了身,全力进攻。
段景忱迅速回神,将他扔来的长刀拔下,横扫挡住了周身来人。
双方每一招都是不留活路,幽暗谷底瞬间成了修罗地狱。
二人边打边退,落地时脊背贴在一处,段景忱道:“人太多,不能缠斗。”
他点点头,“我数三下,王爷闭上眼睛。”
"嗯。"
“一,二,三。”
砰的一声,他朝脚下扔了一个东西,漆黑山谷顿时火光通明,瞬间亮起又瞬间熄灭,接着耳畔重重哀嚎,一众杀手皆是痛苦地捂住眼睛。
离得近的已经瞎了,离得远的暂时失明,二人对视一眼,默契不必言语,飞身逃离。
一路未歇,出了山谷,穿过密林,以为已经脱了身,却在山脚处遇上了一辆马车,挡住他们去路。
不知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可那马车旁的几个护卫,一看便知是高手。
段景忱脚步顿住,警惕地把身边的人护在身后。
车门打开,他握紧手中的刀,却不料,下来的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母妃?”他满目疑惑,“你怎会在此?”
兰贵妃手握着佛珠,款步走到他们跟前,面色一如从前温和,将自己孩儿自上而下打量一遍,而后看见他手臂上的一道伤口,瞬间皱起了眉,“受伤了?”
她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人。
段景忱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神情,母妃说完,他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属下知错,请贵妃娘娘责罚。”
即便早猜出他真实身份并非什么教坊司伶人,段景忱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母妃的人。
而深夜幽林,他跪在地上惊慌认错,原因仅是,自己手臂不慎被对方刺伤。
段景忱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两个人,一个他的母妃,长斋礼佛,世间最是淡泊之人,竟在暗中替他筹谋了这么多。
另一个,他的爱人,相伴这么久,他竟不知是母妃训练出来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