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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营的位置本来是城外农田,但是大军一到小民全都四散而逃,柳旭也就堂而皇之地占据此地,作为自己的扎营地。柳旭漫步走在刚刚修筑的营地里,周珺、李奉天、刘如意三人跟在后面不断加以介绍,另一位负责人是当初驻守应天巡抚衙门的那位赵元指挥使,只是他好歹也是个二品大员,不好跟着柳旭亦步亦趋,所以只是在军中弹压,没有出来。
说是营地,其实也不贴切,因为南京城中的军队无意攻击,柳旭也不指望着能带着这应天巡抚赞助的一千兵攻打南京,因此只是简单规划了居住区和生活区,外面设立几个哨岗防备盗贼,看上去颇为简陋。在原本的历史上十月底魏忠贤就被解除职务派到凤阳守皇陵去了,现在有了自己的加入,魏忠贤若是不铤而走险的话只会倒台得更快,没有第二种可能。至于魏忠贤狗急跳墙,谋害崇祯,这就更好。
当初魏忠贤就跟忠实走狗、兵部尚书崔呈秀商议过取而代之,一向唯魏忠贤马首是瞻的崔呈秀却吞吞吐吐地说“恐外有义兵”,魏忠贤这才悻悻作罢。若是魏忠贤真动手了,柳旭正好光明正大地扯旗招兵,都不用再想什么借口。至于后金这时候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和胆子吞下大明,充其量借机过来打打秋风,增加自己的国力。
柳旭看了看居住区的帐篷,这是段时间居住的权宜之计,毕竟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逼着士兵去修建砖瓦房屋。帐篷使用松江本地出产的厚布制造,为了防雨防潮,表面涂满桐油,每一个帐篷可以住三到五人。帐篷内部本来是不需要铺任何东西的,但是士子们身娇体贵,若是因为着凉而有所伤病就有损巡行队名声了,因此地上也都逐层铺着稻草和厚布,方便保暖。
“公子,按你的说法,我们在营地中先修建了五十多个厕所,并且挖掘了排水沟,并请当地农民隔日前来清理,向所有人说明不得随地大小便的命令。”李奉天随着柳旭行动,不停地介绍自己的安排。
“恩,很好,明天再去请几个郎中来常住此处,一定要保证士子健康,他们就是咱们宝贵的财富,损失了一个,咱们的声威就会弱一分。另外,一定要保证不会有瘟疫流行,否则就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柳旭最怕的就是传染病,这时代还没有细菌学说,更没有成体系的防疫措施,往往一次瘟疫就能毁灭一个乃是数十个城市,要是他柳旭出师未捷先得病,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公子放心,我们已经请了五个郎中,采买了很多药材,有这样的条件,想来不会有疫病发生。再一个,眼下马上就要入冬,瘟疫大多发于春夏,冬日野外气温低,疫气难作,想来还是没有危险的。”
“很好,这古代行军扎营,第一个要做的就是修建厕所,你就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性了。另外,这营中膳食如何安排的?”
“属下在城中请了一百个厨子,每日派人在周遭乡村采买果蔬、米粮、禽蛋,大概日费四十两左右。”
“这禽蛋肉类供应可多?”
“这——每人大概一日能有一两左右吧。”
柳旭皱了皱眉:“不要吝惜钱财,昨日家中又给我送来十万两银子,这钱是决计不缺的。咱们眼下靠的是什么有这么大的声势?还不是士子们觉得跟着咱们有好日过,跟着咱们能做官!要是他们住得不满,吃得不满,这就是损害自己的军心了!横竖在这南京城外也待不了一个月,这鸡鸭禽肉给我可着劲的买,不要吝啬!想来这群士人能吃多少?”
柳旭这些日子以来发号司令,挥斥方遒,威势日增,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气势,李奉天被他训斥了一顿,立刻额头出汗,紧张不已。李奉天定了定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大声说道:“公子远见卓识,是属下见识浅薄了!还有一事则是那些兵丁是否也要同样待遇?”
“兵丁?”柳旭略略皱眉,随即说道:“他们和士子不一样,咱们带不走,也不可能划在自己麾下,而且你看他们那样子,面黄肌瘦、枯瘦如柴的,哪里像是能打的样子,这样的兵给我我都不要。你且每日送去几口肥猪,说是****的便罢,不能让他们和士子享受同样的待遇。”
“公子说的是,属下记住了。”
“奉天,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人是分为自己人和别人的,如何让自己人知道他们是亲信,是自己人?就是要给他们提供特殊的待遇,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人上人,是不一样的人!你若是给士子们和士兵们同样吃肉,士子们不会因为有肉吃感激你,反而会觉得你有辱斯文!而士兵又不归咱们管,到时候赵元说那是他掏腰包买的,你说士兵会感激谁?所以说,你这样是花钱又不讨好!所以说,花钱归花钱,关键是把钱用处效果来。我不要求你用一两银子办二两银子的事,甚至不要求你用一两银子办一两银子的事——你只要用一两银子办出八分银子的事情,咱们的事业就能成!”
李奉天这才心悦诚服:“公子此言让属下茅塞顿开!”
他们继续行进,渐渐走到一处讲学高台前。这处高台高约五丈,呈圆柱形,全由夯土筑成,周围有盘旋的楼梯可以走上去。虽然并不算特别坚实,但是坚持几个月是没有问题的。高台所在原本是一处乌桕树林,经过一夜霜降之后,它们的叶片转作艳红色,远远看上去好像一片火焰之海,只是眼下已经被砍伐一空,徒留一地红叶独自憔悴,好像一场花事盛宴后的一地零落。砍伐下来的树干经过简单晾晒之后做成了简单地木椅,放在了四周堆土而成的观众席上,这是为前来听讲的士子准备的。
柳旭走到一个木椅前,这个木椅是新近做成的,上面的树皮还带着水分,透着一股乌桕树特有的略微刺鼻的气味。椅子上面的毛刺已经被精心打磨掉了,这是确保士子们不会受伤,可见制作者的用心。
“这讲台是谁负责的?”
“公子,这演讲高台是我负责的。”刘如意紧走一步赶了上来。他最近胖了一些,面色也从原来的苍白变作红润,显然是得益于队伍中良好的营养。
“如意最近气色不错啊。”柳旭欣赏地看了刘如意一眼,这个年轻人不仅有着一颗理想主义者的心,更愿意俯下身子去做琐碎的小事,这在充满虚骄之气的江南士子中是很少见的。
“托公子的福,如意最近吃得好、睡得好,自然气色也好。”刘如意寒暄了几句,随即开始介绍:“这处讲台还没有完工,因为前几日几乎所有人工都在修建营地,所以只完成了高台的建筑和周围的椅子,诸如障壁、遮雨棚、和其他的辅助设施还没有完工。”
“既然现在营地完工,那么你这几日就辛苦一些,尽快完成这讲台和周围设施的建设,要知道,早一日完工,我就能早一日讲学,这吸引的士子也就更多。”说到这里,柳旭顿了顿,又说道:“士子的数量直接决定了我们下一步的战略方向,有一千人我们能做一千人的事,有两千人能做两千人的事,若是人数到了一万两万,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是。”刘如意应了一声,随即问道:“周珺一直跟我说要多买一些绫罗绸缎、幡杆旗帜,在这高台四周和木椅周围密密铺设作为装饰,只是我觉得公子所宣讲的乃是天地大道、孔孟真言,有此学术足以动人心、化万民,又何必破费去买?”
柳旭哈哈笑道:“如意,我只问你,你若去市场买苹果,一个苹果品相较差,虫蚀鼠咬,但是摊主信誓旦旦地告诉你这苹果味美汁多,香甜可口,另一个品相完好,白里透红,一看就让人新生爱意,你该如何选?”
“我自然是选好吃的那个,若不好吃,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又如何能济得事?”刘如意犹自不同意:“这圣人之道就如这第一个苹果,‘我欲仁斯仁至矣’虽然看上去难以实行,但是终究能济天下、开太平,而歪理邪说则是第二个苹果,虽然能蛊惑一时,却终究不能横行一世。”
“可惜这学说并非苹果,你只有支持和不支持,并且在实际行动中践行去认识他的正误,哪有尝一口就能知道的道理呢?你看那藏传佛教传教时不也是金碧辉煌,经筒梵唱,那净土宗佛寺也是大佛金身,宝相庄严,取得就是一个以形象动人!”顿了顿,柳旭总结道:“这学术之争,很多时候就是个宣传之争,若是没有好的形象,就难以获取最多的支持者!我现在处理内务有了你们,觉得如臂指使,相得鱼水,只是还缺一个笔杆子来给我摇旗呐喊,冲锋陷阵,未免可惜。”
他正说着,却听见柳安走过来说道:“公子,太仓张溥先生来访,一起来的还有应社诸公子,说是感于公子高义,愿意共襄盛事!”
这可真是睡觉来枕头,柳旭哈哈一笑:“江南才士尽入我彀中矣!请他们稍待片刻,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