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儿,轻笑了一声。刘公公明知她现在无事,心还是不由被揪起,低声道:“然后呢?”“你问后来呀。”林致的语调还保留着几分江南婉转,“皇帝好像还不想让我死,硬生生将赐死的懿旨变成了冷宫禁闭,那冷宫比我原先的宫殿还奢华不少,你说这事儿有趣否?”她莹白的脸上是明晃晃的自嘲。“可……姊姊为何要行、行刺陛下?”刘公公壮着胆子将那大逆不道的词说囫囵了。“呵,他无故冤死了子郗,你说我这个未亡人该做什么,嗯?”林致不满他怯懦的反应。刘公公也不止是害怕,他犹豫着张口:“抄家那日我也在场,虽然年龄小,却也记得很明白……那些军械和书信做不得假。”林致并未直接回答,她只是仰头望了望星辰,呢喃道:“我和子郗相识的旧事=====================林嫔和刘公公仅说了小半炷香的话,听到有侍卫的脚步声,便让刘公公先回了宴上。侍卫在一侧停下朝林嫔行礼,林嫔收回眼角残泪,目不斜视带着方才帮她望风的宫女走过——她身边为数不多的可信任之人。剩余……不过是皇帝安排在周围、时时回禀她一举一动的眼线而已。例如此时小跑而来的梁公公。“主子啊,奴才可算找着您了!今日万寿节宴这人来人往的,您还怀着身子多有不便,怎的也不吩咐一句便出来了?千万当心着了寒气啊!”梁公公虚惊一场,忙送上带着风帽的玉兔斗篷。若是林嫔娘娘有何闪失,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陛下砍的。林嫔未免他生疑,接了斗篷披上,神色淡淡:“殿里太闷,出来透透气。”余光瞥见自己微隆的小腹,她掩去眸中厌恶。“娘娘说得是,殿里着实有些不透风。只是您下回莫要再一人外出了,好赖带几个侍卫,也可护着娘娘平安。”梁公公继续劝道,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嫔没有搭理他,转过回廊,拢了下斗篷。“娘娘有所不知,陛下……”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传来身体倒地的钝响。宫女回头,惊恐:“娘娘,梁公公他好像忽然就、就晕倒了”无风也无雨,廊庑下悬挂的宫灯却晃了晃,熄了烛火,周遭暗了一小片。宫女感到一阵阴恻恻从脚尖渗入,直指天灵盖。怕不是……闹鬼了?她不自觉往林嫔旁边又挨近了些,娘娘看着竟一丝害怕也无。“哦,那挺好。”林嫔连头也没回,抬脚继续朝前殿光亮处走去,没打算管身后倒地的侍从。“林嫔娘娘且慢——”暗处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林嫔回首,只见钱坤推着木轮椅从拐角走出,上面正坐着懒散含笑的四皇子。拐角处何时藏了人?不会也听到了她方才与子淳的对话的吧?这四皇子一看就不像什么善茬,林致后退一步,眼神警惕。宫女此时反应过来刚刚不是闹鬼,梁公公昏倒估摸就是四皇子搞的鬼,她闪身挡在林嫔面前,“殿下有什么事找我们娘娘,尽可以明日光明正大地说。”娘娘此时还怀着龙嗣,难保四皇子不会伤害娘娘。“我倒是可以光明正大说,可你们娘娘却不一定了。”池弋珂隔着宫女对林嫔道,琥珀眸子被夜色覆上漆黑倒影,“林娘娘不必担忧,我对那些个宫廷密辛及旧事没得兴趣,谁和谁有故都不打紧。”“那你想做什么?”林嫔神情依然防备。除去池弋珂此人难以捉摸,还因为宸妃之前的死因与她有关。她不信池弋珂对她会安什么好心。“想和娘娘做个交易,不过娘娘的宫女杵在中间,端的是没诚意。”他缓缓开口,乜了那宫女一眼,像是自言自语:“再打晕一个有些麻烦,拿捏不好轻重打死了也说不准。”宫女打了个寒颤,手臂微抖。“本宫和你没有什么交易可言,四殿下请回吧。”林嫔将宫女拉开,一口回绝。她转身就要离开。“我可以给刘子郗正名,也可将他的家眷从岭南接到远离是非的安宁之地。还能……”池弋珂不紧不慢道,似是留了很多筹码没亮出。林嫔倏地顿住脚步,难以置信侧头,“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随即让宫女退到一旁,这些事不是宫女能听得的,即便是最信任的贴身宫女。“再加上帮娘娘做到未竟之事,我记得是对我父皇,对么?”他语气不含别的情绪,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林嫔此时的犹豫大过感性,“为何找本宫?出了宸妃的事,你应当很恨本宫才是。”当年的宸妃圣眷正隆,也是阴差阳错窥探到了六七分皇帝对林致的偏爱与保护。正因没有推知全部,才贸然对林嫔下了毒手,想要除去这个让陛下分心的女人。反正之前类似的事她做了那么多回,陛下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结果便是这次,彻底触了皇帝的逆鳞。林嫔的身子落下点细微病根,但后宫众人原以为依照宸妃之前的盛宠,被禁足不久后也该被放出来了。谁知一年之内竟突然病逝于钟粹宫,丧礼也简朴得很,叫人始料不及。皇帝的宠爱,果然朝夕之间就能消散得一干二净。看似华丽而浓重,实则虚无缥缈。宸妃却从未瞧得分明。“娘娘多虑,正如我方才所说,那些都不打紧。”池弋珂揉了揉额心,显出点困倦之意,“要紧的是……娘娘愿不愿帮我做些小事?”说罢,他轻叩扶手,静等林嫔回答。太和殿内。闻昭穗并未察觉刘公公一时没了影踪,只因她现下面对着新的繁琐事,无暇他顾。“这是?”刘公公赶来后,便见郡主被几个妇人拦在殿外玉阶口,进退不得。春夜喜雨在一旁束手束脚,唯恐伤了这些妇人,只得护好中间的闻昭穗。半夏面露不悦与轻视,抱怨道:“还不是郡主外祖母家那群人,郡主回京了个把月都连句话也没递过,就干看着郡主名声被泼脏水。现在可好,一听到将军打了胜仗要班师回朝,立马跑去郡主跟儿前嘘寒问暖,想得也忒美了。”她说得毫不客气,涉及家事,刘公公也不便多问。只是郡主那些亲眷面上挂的亲近……也太夸张和刻意了点。待闻昭穗终于从送上门的亲戚圈里挣脱出来,她抚着胸膛呼了口气。面对过分热情的七大姑八大姨,简直不要太尴尬。闻昭穗挂上久违的假笑,婉拒了她们各类盛情相邀。只是,她怎么到现在才知道洛邑还有这些亲戚?“郡主这回也太有耐心了,您之前不还说外祖母家的人惯会攀附咱们将军府,看着就烦闷吗?”回清居殿的路上,半夏无奈道。素出口训导半夏:“做婢子的,不可在背后非议主子及亲眷。”半夏敷衍应了句是。闻昭穗听得此话,心中转了个弯,回到清居殿后便拉着半夏到小厨房,说是需她帮忙做糕点,实则是套话。闻昭穗在碗中打了几个鸡蛋,放入酒曲打散搅匀,随后倒入面粉中继续搅拌,揉成面团盖起来放在一旁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