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穗出身远不如她,可她如今竟还要跟这个无才无德之人平起平坐,实在是屈辱至极。“静和姐姐惯会说笑。”李芷柔不接话也不制止。闻昭穗入京前自己可是专门花了些银钱找人散播长宁郡主的粗俗无礼、目不识丁,后来也算顺利,这能怪她吗?说实话闻昭穗本就如此,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再提点一下其他人而已,免得他们忘了。李芷柔说完,闻昭穗终于知道剩下这个女子是谁了——静和郡主池菁。看起来真是傲的不行,就像个自负的花孔雀,闻昭穗偷偷地想。半夏的拳头握紧了,郡主没找谁没惹谁,这帮人一个个的怎么如此闲得慌?花孔雀见闻昭穗无甚反应,居高临下继续说着:“谦受益,满招损。铜臭不值,书香致远。长宁郡主觉得是不是此理?”明里暗里嘲讽她是没文化的暴发户。闻昭穗:“有道理。”见她乖顺应答,池菁一笑,更进一步嘲讽道:“想来你若早早明白,也不至于被退婚了。不过,听说就算到了现在你还是连诗赋都背不下,那在弘文馆岂不是会闹笑话?”她自诩才女,可当时阴差阳错并未进得去弘文馆,现在连闻昭穗这样的白丁都能入弘文馆听学,池菁对此十分不平。闻昭穗:“是啊。”“真是可笑,你都不顾脸面的吗?”池菁仿佛打在一团棉花上,语气轻蔑道。“静和郡主在府上喜欢打太极吗?”闻昭穗突然问道。静和下意识道:“什么太极,闻昭穗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本郡主你还会打太极?”根据过往的经验,王媵嫆推断闻昭穗此时约莫就要打人了,悄悄往后挪了挪。“没有。”闻昭穗站起身,不想待在这是非之地,“太极阴阳相生、道法自然,静和郡主善于阴阳怪气,我只是觉得不练可惜了。”没意思,大不了她走就是。“站住,你要去哪儿?”静和用力揪住了她的袖子,局面僵持不下。闻昭穗懒得再客套:“要你管?”李芷柔劝道:“静和姐姐莫气,长宁郡主只是一时说错了话,并非有意不尊重您的。如有冒犯,我代她向您赔礼道歉。”池菁一听更气了,好得很,捡了便宜还卖乖,连旁人都能听出闻昭穗对自己明晃晃的轻视。虽然名号叫的好听,但还不是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麻雀?她自然从没把闻昭穗看做是郡主。“这又关你何事?”闻昭穗感到莫名其妙。李芷柔她没事儿吧?李芷柔怔住,神色委屈,“……长宁郡主与臣女本是同窗,臣女私以为要相互照应着些。”“看来你不仅大字不识一个,还不识半点礼数。李姑娘好心为你求情,你竟无一丝感激,弘文馆都白去了吗?”池菁咄咄逼人。“长宁妹妹是否白去我不知,可你——果然吵得和黑乌鸦没差,幸亏没来弘文馆祸害其他人。”池宥不知何时站在了凉亭外,眼神嫌弃,竟是一步也不愿踏进,对着闻昭穗道:“还不赶紧出来?本来就不是多聪慧的人,再待一会儿怕是脑子都要被带傻了。”闻昭穗对他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维护表示无语,将衣袖从池菁手里猛地拽出,提裙拾级而下,认真建议:“世子下回其实可以省去后半句的。”一听到池宥的声音,王媵嫆忽地抬起头来,在池宥即将看到自己时又慌张低下头,脸颊发烫。池世子怎么来了?这可怎么办,他不会以为自己也跟着她们排挤闻昭穗吧?“池宥,你——”静和气急。“不知道皇伯伯是怎么定下的封号?聒噪似乌鸦还要取个‘静’字,大概是为提点吧。”池宥一本正经说着,随即叫闻昭穗快走,像是生怕她被带得更傻。静和的反驳被二人抛在身后。闻昭穗的脾气仿佛好多了,和池世子看起来也很熟稔……王媵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如是想。“等等。”闻昭穗走出两步突然停住,“我还未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池宥挑眉,“皇伯伯刚刚也过来了,里面人太多闷得紧,你现在去估计也说不上两句话。”“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不过我说——静和郡主是最近不顺心里窝着火还是她一直都这样说话?”闻昭穗纳闷道。“你别搭理她就是,整日掉书袋拐着弯瞧不上旁人,听闻她还在国子监办了个什么尔雅诗社,弄得乌烟瘴气。”池宥一语中的。闻昭穗继续朝前走去,踢开了脚边一颗小石子,“好吧,那我们现在是先去朝露台?”“别急,你前两日在后院真遇见蛇了?长什么样?”池宥兴致勃勃地问,柳条在身后拂动,阳光穿透枝叶洒在他俊俏好奇的脸上,星星点点。“……世子还是第一个先问我蛇长什么样的人。”闻昭穗搞不懂池宥的脑回路,蛇是什么颜色什么花纹重要吗?她差点被咬死好吧?池宥笑笑,不在意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对了那条蛇死了没?”“它如果没死,死的就是我了。那蛇长得很丑,又黄又绿还带剧毒,张着嘴就要咬我,有这么大——吓人得很!”闻昭穗伸手比划了一下,闷闷道。“所以你那日就该跟着我早些走,等人走茶凉、人去楼空,先生就算想罚也找不到你人了。不过话说回来,我确实还没在学宫见过蛇……”池宥收起玩笑之意,目露思索。延福宫。太后笑呵呵位居正中,身着盘金彩绣流云锦,头戴点翠蝠纹眉勒子,儿孙环绕,妥妥的寿星模样。庆阳拿帕子紧紧捂着口鼻,露出的双眼紧盯着不远处两只狸猫,如临大敌。“庆阳既碰不得狸毛,就先退下吧。”皇帝见状随口道。“是,庆阳告退。”池令倾如蒙大赦,快步走过袅袅的缠枝牡丹香炉,绕过三折仙鹤腾云蟠花屏风,躲开地上卧着的可怕狸奴,终于迈出了殿门。她放下帕子,总算能吸口新鲜空气了。真不容易。太后四周一片其乐融融,笑语连连。而最边上的池弋珂神情平淡,仿佛始终游离在外,送了贺礼之后便再未说话。皇帝坐在太后旁和小辈闲聊,或问学业或问身体,到了池弋珂……气氛有一丝疏离。“腿怎么样了?”“劳父皇挂心,已经不再疼了。”池弋珂平静道。连疼都感觉不到,那便是彻底废了。池奕白不动声色看了池弋珂一眼,目光探询——池弋珂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太后心中感到可惜,她还记得和其他同辈相比,这孩子原是最早学会骑马的那个。皇帝一顿,“过几日朕再让院正去你那里一趟。”“多谢父皇。”皇帝颔首,连句宽慰之语也无,又转过头问起了池令妍。面对一个个皇子皇女们就像例行公事一般。“皇祖母——孙儿好想您!”池奕烺像个小团子似的从殿外飞奔而来,差点撞上池弋珂轮椅。“奕烺来了,快坐到祖母旁边。”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抱着池奕烺对皇帝说:“你看,这孩子又长高了。”皇帝目光移到池奕烺身上有一瞬间缓和,随即又想到前朝那些人一个劲嚷着立太子的奏折,嘴唇一抿。“儿臣参见父皇。”池奕烺从罗汉床下来奶声奶气行礼。父皇威严,平日就算来未央宫也并没有和他说过太多话,导致他到现在见了父皇还会觉得紧张。“嗯,确实长高了。”皇帝顺着太后的话说道。没了吗?池奕烺心中有点失落,他想告诉父皇自己不仅长高了,今日还专门换了身亮亮的新衣裳。可父皇说完就没有再看自己了,他的话不上不下卡在嘴边。“皇后呢?”太后问道。“母后不愿铺张奢侈,但朝露台也不能无人照看,儿臣就让皇后先去安排今日来的命妇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