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吸血鬼猎人狩猎吸血鬼时,吸血鬼也在窥伺猎人。
荒无人烟的郊区,废弃的小屋中传来费力的喘息声。在这座本该空无一物的屋子里,追查猎物踪迹而来的猎人落入了陷阱。
尖锐的铁刺贯穿了男人的肩膀,血滴顺着铁刺一滴滴落下,流至他脚下的土地,慢慢的,有红光逐渐亮起,男人咬着牙把铁刺从肩膀里拔出来,凶器上的倒刺勾出一大块皮肉,但他别无选择。
地面的阵法吞噬了猎人的血肉顿时光芒大作,一种更加强大的束缚把凭空压下,把男人死死摁在地面。
莱斯知道自己中计了。
吸血鬼通常独来独往,然而当猎人接二连三屠戮他们的子嗣时,即便是独居种族也会联合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莱斯是这片土地上有名的猎人,也一向充满警惕,但先前引他来到这里的吸血鬼是他追踪了很久的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他无法坐视猎物在自己眼前逃走。
顷刻间,攻防逆转。
只是一瞬,莱斯眼前的景象就变了,肮脏的泥土地成了光可鉴人的地砖,破败的小屋化作豪华宫邸,只有束缚他的阵法佁然不动,尽忠职守地将猎人紧缚在自己的怀抱。
周围大约有十几个吸血鬼,或站或坐,言笑晏晏,手里还拿着酒杯,看起来像是人类的贵族在举办一场奢靡的宴会。不,人类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寿命,怎么能比得上在千百年时光中将装腔作势浸入骨髓的吸血鬼呢。莱斯冷笑一声,为他们分明看见了自己却还要强自按捺那份得逞的窃喜,和身边人视若无睹地谈笑。
大人们在等待,等待猎人的力量被阵法完全吞噬,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然而孩子不会想那么多。
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悄悄走到他边上蹲下来,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她在幼年就被母亲转化成了吸血鬼,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孩童的样貌,甚至没见过吸血鬼猎人,对这个传说中穷凶极恶的刽子手也是好奇多过忌惮。
暗中注意着这里的女吸血鬼顿时尖叫起来:“爱丽丝,离他远点!”
她在远处踌躇着脚步,优雅地蹙眉,眼中洋溢着动人的愁绪——却始终不敢往这里走一步。
莱斯咳出一口血来。
他虽然被阵法压制,但还没有完全失去力量,大腿上的皮环上绑着枪,只要他动动手指就能取走这个小怪物无尽的生命。
这当然不与人类的道德准则相悖,她既已成为了吸血鬼,就必然以人类为猎物,即便现在还保持着天真的模样,将来也迟早会像她的母亲那样成为玩弄人命的恶魔。
女孩听见了母亲的呼唤有些犹豫,但她平时被束缚得太死,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对母亲的顺从,她澄澈的大眼睛时不时瞥向地上躺着的猎人,又看看在那一边的母亲,宛然一副憨态可掬的幼女模样。
“小鬼。”
突然的发声把女孩吓了一跳,小吸血鬼后退了一步,是个时刻准备逃跑的姿势,耳朵却诚实地朝他这里倾斜了一点,好听清他微不可闻的话。
“回你妈妈那里去,小孩子不该看这个。”
莱斯的声音并不响,小女孩却像是恍惚了一下,直愣愣地走向自己的母亲,乖乖捂住眼睛。女吸血鬼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嘱咐她到房间里去。
毫发无伤的小吸血鬼像是一个信号,原本散落在大厅各处的吸血鬼们眼神逐渐落到他身上,带着不再掩饰的,赤裸裸的恶意。
“这阵法是积灰了几百年的老古董吗?”莱斯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讥讽,“还是你们已经胆小到只敢捕杀点老鼠果腹?”
“你倒是很有胆量,先生。”方才的女吸血鬼微笑着掩唇,“要不是你杀了我们家族的三个成员,我是很乐于与你这样的男士认识的。”
旁边传来嗤笑,“如果你不怕他跟你上床时一枪爆了你的头,你现在也可以试试。”
女人为这粗鲁的话皱了皱眉头,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但身为贵族的教养让她不可能和鲁莽的小辈计较些什么。
说话的年轻人已经大喇喇走上前去,就在他伸手去够莱斯的那一刻,一颗银色子弹骤然射入他的眉心。
年轻人就保持着这样不可置信的表情倒下了,大厅里的吸血鬼们倒吸一口冷气,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
莱斯仍然安静地躺在地上,他的血顺着地砖蔓延,像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然而他握着的枪口正徐徐冒着烟,彰示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长老家二代子嗣的事实。
男人冷笑着抬头,对上他视线的吸血鬼下意识僵住了,随即变得怒不可当,为自己竟会被这个俘虏吓到而感到屈辱。
坐在最上首的青年瞥了他一眼。
被杀死的正是他的族裔,不过吸血鬼向来亲缘淡薄,即便对自己初拥的子嗣也没什么情感,更别提子嗣的子嗣,倒是这个吸血鬼猎人让他很感兴趣,漫长的生命里,他们总是追逐了快乐而活,才好在黑夜里不至于湮灭了灵魂。
他从座位上走下来,两旁的吸血鬼纷纷退让颔首。
莱斯没有试图像刚才一样开枪,他清楚这种小把戏只能用一次,更何况始祖吸血鬼和刚被转化的愣头青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即便他得手也不能杀死他。
因此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任由他伸手把枪从自己手里拿走捏成齑粉,然后是背上的长剑,然后是衣服内袋中的圣水和各种小道具。
青年苍白的手指抚上他的脸,突然绽开一个微笑,本如神只般的面庞愈发显得俊美不可方物。
“在你死亡之前,我们何不尽情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