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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第1页)

在最最关键的时刻,这个坚定的盟友再次站在了白清羽的一侧,挺了这个当上皇帝的小兄弟一把。这件事发生在北离三年十月十七日,距离姬惟诚的自杀仅有十七天。不过江棣毕竟是一个商人,他对白清羽的支持也并非全然为了“义气”二字。白清羽即位之后,和江家的亲好已经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江家在宛州商家中本已卓然不群的地位又直线上升,同时也遭到同行的妒忌。此时江氏已经站在了东陆权力交替的风口浪尖之上,江棣没有选择,他已经是一个“帝党”了,就必须沿着“帝党”的路走下去,皇帝的倒台就意味着江家的没落。江棣不是一个赌徒,却必须在此时倾尽赌注赌白清羽赢得这场权力斗争。一份清单说明了仅仅在北离三年十月十七日到北离四年五月初五日这区区半年的时间里,江氏调入帝都的金铢数量:北离三年十月十七日576000北离三年十一月六日140000北离四年一月一日300000北离四年二月十一日400000北离四年二月十九日100000北离四年三月一日120000北离四年四月一日120000北离四年四月十五日200000北离四年五月五日120000此外还有一部分粮食、金属以及其他货物的输送。宛州江氏在如此仓猝的事件里表现出可怕的金钱调动能力,足以令宛州其他商家再次为这个家族深藏不露的实力震撼。大笔的金铢一时间压下了帝都的动荡,羽林天军获得了补发的军饷,甚至趁火来打劫的蛮族使节也如愿的获得了更多的供奉,白清羽的皇座暂时的被钱垫平了。不过麻烦远没有结束,皇室的财库里还是空空如也,白清羽获得的金钱支援转手就被支付出去,他的财政依然捉襟见肘。而只要他拖欠一次军饷,谁也无法保证不会有下一次的军队暴动。暗地里某些人也许正在等待新一轮的、更彻底强烈的暴动,因为没有什么比“民意”更适合用来推翻一个皇帝的了。公山虚归来北离三年十一月七日,白清羽刚从兵乱的困厄中稍稍解放出来,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姬扬刺杀了货殖府的前任副使萧中行。这件事对于白清羽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货殖府前任副使萧中行虽然已经随着姬惟诚晋升长史而辞职,不再是皇室的大臣,但是他任货殖府官员长达二十年之久,对于账目极有心得,姬惟诚依然把自己这位前辈奉为上宾,经常向他请教问题,而且萧中行辞职之后把自己名下的产业经营得很红火,是帝都屈指可数的富商之一,和旧时的同僚以及世家贵族的大人物们都有着良好的关系。萧氏遍植桂花的后园是帝都公卿聚会的场所,每当“怀月明节”,那里总有殷勤主人所设的女乐、名馔和纯酿,一般平民是难以想象其中的奢华绮丽的,多次有御史弹劾萧家的宴饮有僭越的嫌疑,使用了宫中的器皿和诸侯进贡的奢侈品,更有御史怒斥其淫荡和糜烂。但是这些声音都被看不见的势力缓缓的压下了,萧氏后园“怀月明节”的宴饮不曾中断,甚至传说深冬大雪的天气,主人依旧点燃无数的炭盆,招待贵客们痛饮北陆的醇酒,歌伎们裸身裹着貂裘奉酒,焚烧香料的味道一直弥漫到两条街外。这样一个显贵的人物被姬扬一枪解决了,他守候在萧家门外,在萧中行踏出家门的一刻冲上去问你是不是萧中行。这位前皇室重臣如今的豪商带着不下十名贴身护卫,却没有一个能阻止姬扬,萧中行只来得及大喊救人,就被姬扬一枪贯穿了胸口。事后尸检的结果,萧中行胸口的伤口有碗口大小,可见那一枪的雄沛力量,姬扬出手就是要杀死萧中行,这是一场纯粹的刺杀而非武力挑衅。萧中行的护卫们根本留不住姬扬,姬扬在得手之后以大车载着萧中行的尸体自己向京尉投案。无论谁都知道姬扬背后的人是大胤的皇帝,京尉不敢擅自开审。消息立刻送入宫禁,对此没有准备的白清羽几乎是绝望了。证据太完整了,当街杀人,按照帝朝的《大律》这是死罪,他也无权去赦免姬扬。可是他意识到这里面必然有原因,于是以最快的速度破例安排了御史台的“天启七御史”共同主持审讯。这是一场极为特殊的审讯,如姬扬这样的案件按照惯例应该由大理寺审理,在胤朝历史上,只有皇室大臣中的领袖,级别到达或者接近“三公”的人犯案,才有资格由地位超然的天启七御史共同审讯,并且也不是每个这样的人都能有这样的待遇,而姬扬此时还只是一名虎贲校尉。但是一个消息使白清羽的安排有了完全的理由,就是在姬扬犯案的几乎同时,姬氏宗祠宣布他们认可姬扬为新一任的姬氏家主。七大家族之一的姬氏家主犯案,天启七御史的出场终于有了理由。这也是白清羽的苦心安排,天启七御史的地位在臣子中是极为特殊的,作为“言官”,弹劾是他们的工作,所以御史们很少和其他皇室大臣有密切的过往,职司要求他们保持苛刻的公正,他们为首的“清议”力量还没有被宗祠党完全渗透。白清羽安排这支力量审判姬扬,无疑是要救他的忠诚党羽。事实上白清羽自己对“言官”力量也无能为力,所以他还耍了各种手段去把这场审判弄得更加复杂,比如立刻开始查抄萧中行的财产,调查萧氏后园奢靡的宴会,并且在萧氏经营的产业中清查税务。这些貌似是为案件收集证据的行动其实只有一个目的——把水搅混。白清羽已经意识到从案件的简单层面上看,姬扬必然是死罪,只有将案件复杂化了,或许他还能救这个朋友一命。所以执行查抄和税务清查的无不是蔷薇党的干将,力敌百人的武士们此刻不得不立刻充当税官和钦差,以比宗祠党党羽更快的速度行动于帝都中。姬扬的供词中表露出他刺杀萧中行的原因,他认定了萧中行是那天下午拜访姬惟诚的人之一,而且是隐瞒了姓名悄悄的混迹其中。他的论断是姬惟诚的死并非畏罪自裁,而是一场政治交易,贪污的并非姬惟诚本人,而是他背后的势力。现在姬惟诚背后的人要胁姬惟诚自杀,从而掩盖了一切的罪证。而萧中行恰恰是幕后那人的忠实党羽。换而言之,萧中行和他之间的仇恨是——杀兄。而证据则是姬惟诚曾经留了一封信给姬扬,驿站的官员证实姬惟诚确实在当天下午发出一封信,而这封信是发到淳国毕止的,奇怪的是发到毕止的当天它就被转回,分为两份,一份交给姬氏宗祠的长老之一姬惟恩,一份则是交给他的弟弟姬扬。所以姬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姬惟诚的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可以确信姬惟诚在信中推荐自己的弟弟接任姬氏家主的位置,这促使了姬氏宗祠对姬扬的认可。但是姬惟诚写给姬扬的信中到底透露了什么,后人再也无法追究了。因为开审的当日,姬扬在天启七御史面前把那封信吞掉了。这种奇怪的事情明明白白的记录在庭审记录中,当时白清羽亲自莅临听审,众多宗祠党重臣也都出席,而姬扬在皇帝和重臣们的面前坦然撕碎并且吞掉了哥哥写给自己的信。从这一点看来姬扬所得的证据——这封信——并不充分,不能够证明姬惟诚的死因,无法让他当堂指认背后的主使者。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他杀死萧中行的目的之一应该是逼迫主使的人露面。但是这个策略无疑失败了。他意识到这个幕后力量隐藏之深,乃至于被天启七御史和皇室重臣们围绕之下,他已经不相信殿堂上的抗辩会产生任何实际效果,此时连他的主上白清羽也自身难保。所以他吞掉了信,选择什么都不再说,他相信家传的猛虎啸牙枪胜于语言。皇帝不能杀死的人,姬扬却能,此时他只是需要找出幕后的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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