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却不肯接受她所谓的“好意”:“这么说郡主大恩大德所以奴婢就必须陪着郡主背井离乡远离故土了?”怪不得宇文图会说永远都见不到家人了,原来是这般,宁澜很想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毕竟眼前的这人身份尊贵,但是想到她一旦跟着宇文冬去和亲那么便是真的永远都没有机会永远没有机会回来的永远都没办法见到家人,心中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宇文冬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宁澜会不领情,神情呆滞:“你好像……不开心?”
与宇文冬相处多日,宁澜自是知道宇文冬这人性子虽然野性了一点,但是人并不坏,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便会迁怒责罚人,加之心中气闷实在是难以消去,因而忍不住冷笑道:“怎么会?郡主如此大恩大德奴婢怎么会不开心?奴婢谨记着郡主这份恩德,一、辈、子、都、忘、不、掉、呢!”
宇文冬低头,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好心救人怎么宁澜却是如此阴阳怪气的:“你难道愿意呆在牢狱之中一辈子不出来也不愿意出来?”
“奴婢只是不愿意郡主救奴婢,”宁澜看向她:“更不愿意郡主用这样的方式救奴婢!”
宇文冬也微微的恼了:“难不成你真的愿意一辈子呆在监牢中也不愿意我救你,我好心救你——你别不知好歹!”
宁澜也怒:“奴婢还就不知好歹怎么着了?”
她心中十分不快:“郡主从来便是这样,只喜欢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却不知别人是否赞同郡主做事的方式,从来都是强迫着别人跟从,从来都没有想过别人是否愿意。”从莫名其妙找上她开始,从去陆昭媛的临秀宫开始,从她打定主意用这破法子救宁澜开始,每一件事,都是莫名其妙的,莫名地都是遵从她自己的意思,从来不曾考虑过宁澜的感受。
宇文冬或许没料到自己的好意会被宁澜这般曲解,喃喃辩解道:“我是当你是友人才肯为你做到这般……换了是旁人……我才不理会呢!”
“不!”宁澜果然的反驳她:“郡主从未当奴婢是友人,郡主心中,奴婢一直都是奴婢,只是奴婢而已。”
宇文冬自然是反驳:“我救你你不领情无所谓,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看我!”
“郡主心中到底是如何,郡主难道自己不知道吗?”宁澜并不害怕,只是冷冷的盯着宇文冬:“郡主若真当奴婢是‘友人’,做事情不会这般不经过考量,不会连问都没有问过奴婢一声,便自作主张下了定论!”
“你……”宇文冬听出来了:“你不愿跟我去和亲?”
“我们之前相处甚好,”宇文冬面上十分的失望:“我以为你是不讨厌我的,我以为你是愿意跟着我的。”
“郡主‘以为’?”宁澜冷笑:“郡主还以为什么?说出来让奴婢也好有个准备吧,以免哪天莫名其妙又被郡主给‘以为’了!”
“我……”宇文冬红了眼眶:“我竟不知你这般讨厌我。”
宁澜说了宇文冬一番,心中的闷气去了一些,此刻见宇文冬这副表情,想到宇文冬想和亲嫁到遥远的西戎,人生地不熟,终究是不忍苛责她什么。
她们两人同龄,之前的确相处融洽,但是宁澜有自知之明,可不敢认为自己与宇文冬便是朋友了,宇文冬再怎么平易近人,天生的养尊处优不可能让她会顾及到旁人的想法,她做出这事来,还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宇文冬明白宁澜是真的生气了,不免有些小心翼翼的:“你……没事吧?”
宁澜抬头,眼眶发红:“郡主是贵人,既然郡主发了话,奴婢自然不会不从,奴婢——”她咬咬嘴唇,始终是心有不甘。
凭什么宇文冬一句话,她就要陪着宇文冬远赴万水千山前去和亲,凭什么就凭宇文冬一句话,她就要和亲人此生不可再相见,凭什么?
宇文冬吓得手足无措:“你别这样……我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愿意?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呆在宫中?我看你又没有想攀高枝的念头,既然你对皇帝哥哥无意,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宫中?”
“还有五年,不,应该是还有四年多——”宁澜看着她,十分的不甘心:“奴婢便在宫中呆满了十年,便能销去了奴籍,便不再是为奴为婢的命,便能堂堂正正的寻一个人嫁了,奴婢甚至与人约定好了,出宫之后便嫁给那人,现在因为郡主一己之愿,什么都落空了。”叫她如何能不怨?如何能平心静气?她要是真的跟宇文冬走了,那就是一辈子都脱不了奴籍了,一辈子都回不了自己的家国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亲人,更不可能妄图嫁给萧迟了——想到这些宁澜忍不住悲从心来。
宇文冬被她压抑着不肯哭却还是带了哭腔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的,却还是道:“你别这样……若是你真的不愿……那我把你留在王府之中便是了,我还可以让父王和哥哥求陛下销了你的奴籍,这样可好?”
宁澜愣了愣,却还是摇头:“无功不受禄,郡主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但是不能接受,请郡主恕罪。”
“宁家的奴籍是先帝的旨意,”宁澜摇头:“这事情,纵使是陛下也不好轻易违逆的。”何况是齐王,再说了,齐王也没有帮她的理由——她都不肯陪宇文冬去和亲!
宁澜咬着唇不肯哭,宇文冬看不下去:“若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想法子替你遮掩了身份,从此隐姓埋名在宫外活着……到时候你要去见你家人也随你……”
“多谢郡主好意,”宁澜摇头:“但是比起这第二条路,奴婢宁愿跟郡主去和亲。”
宇文冬觉得她莫名其妙:“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走,我也不会逼你……可你不是想留下吗?”
“奴婢的确不愿意跟郡主去西戎,的确想留下,”宁澜怕她误会自己是想去和亲,感觉解释清楚:“但奴婢不愿意接受郡主的好意。”
祖父谋逆是大不赦之罪没错,但说到底也只是站错了队而已,宁家阖族受到牵连的确不甘,可再不甘,他们也会承受,因为他们姓了这姓氏——纵然想要翻身起复,也要行正道,而不是背祖离宗投机取巧!
她是宁家的女儿,即使沦落至此,她也不愿失了宁家的风骨,如果她舍弃了自己名姓,她死后如何还有颜面去见宁家的列祖列宗。
她不以自己是宁家的女儿为耻,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羞愧,她跟她的家人一样,还是想着好好生活——
“奴婢不以自己的名姓为耻,更不会丢弃自己的名姓做那隐姓埋名做苟且偷生之人,”宁澜看着宇文冬:“就算要去了这奴籍,奴婢也希望是通过堂堂正正的途径,而不是靠着人施舍或是徇私枉法。”
既然先帝的旨意让他们一家沦为奴籍,那么她就要按着本朝律法销了这奴籍——所以她才会选择入宫,所以她才会甘心苦熬十年。
可是现在全都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