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瑶迅速顿住。楚渊替他夹了一筷子菜:&ldo;也罢,下回我亲自去问。&rdo;段瑶心中凄凄,你亲自问了,哥哥也是一样会揍我。自己方才到底为何要多嘴提及。也是可怜。&ldo;朕先前打听过,那位老前辈,似乎是十年前来的这北行宫。&rdo;楚渊道,&ldo;当时的总管心善,便收留了他,这行宫也不差一处小院一碗粥饭,如此便一直住了下来。&rdo;&ldo;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rdo;段瑶道,&ldo;可他武功不低,按理来说晚年不该如此落魄才是。&rdo;楚渊问:&ldo;焚星局,还有几天便能全部学会?&rdo;段瑶算了算,道:&ldo;最快也要十天。&rdo;楚渊点点头:&ldo;为了不打扰你练功夫,有些事情,十日之后朕再亲自去向前辈讨教。&rdo;&ldo;皇上想问什么?&rdo;段瑶先是疑惑,然后又小心翼翼道,&ldo;那位老前辈身体不好,五脏六腑都有病,又嗜睡,受不得大刺激。&rdo;楚渊道:&ldo;但有些事,这世间怕只有他一人知晓。&rdo;段瑶眼底不解。&ldo;你未满十六岁,心地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自然是好事,也讨人喜欢。&rdo;楚渊摸摸他的脑袋,&ldo;但朕是皇帝,有些事即便不该做,也要硬起心肠去做。&rdo;段瑶沉默了片刻,才道:&ldo;嗯。&rdo;&ldo;吃饭吧。&rdo;楚渊道,&ldo;汤该凉了。&rdo;段瑶低头大口扒饭,过了好一阵子才又道:&ldo;我也能一道去吗?&rdo;楚渊点头:&ldo;自然。&rdo;段瑶啃了一口鸡腿,心里依旧不大愿意去打扰老人的宁静。已经够可怜了,为何连这辈子最后一段路也要起波澜。楚渊却在想,今日翠姑供状中那个仓皇出逃的北派首领玄天。无论是年龄,武功,阅历,对焚星棋局的了解,以及来这北行宫的时间,都完全能重叠在一起,或许当真是一个人。而那跟随南派首领白鹭上岛的南洋人,既然擅长巫术机关迷雾阵,便极有可能是出自翡缅国。一个南洋岛国,平白无故跑去一处荒岛做首领,给岛上的人白白供吃供穿却不求回报,若说是纯出于善心,怕是无人会相信。距离潮崖不远处便是楚国国境,周围更是有诸多海岛,哪怕仅仅是为了这些渔民,个中缘由,也务必要弄个清楚明白才是。这顿饭两人都吃得满腹心事。楚渊回到寝宫,洗漱后靠在床上出神,枕头依旧是两个,被子依旧是一床,人却已经回了西南。到底有何可辗转难眠呢,先前不也是这么过的。楚渊看了眼空荡荡的身侧,况且也不是后会无期。若他疗伤的时间实在太久,迟迟不见人影,大不了自己亲自去趟西南便是。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楚渊终于肯闭上眼睛睡觉。梦里头,有人伤好了还住在西南府不肯回来,说是王城没肉吃,最终被天子一怒之下,连人带树丢到了冷宫,禁足,吃青菜,吃半年。四喜公公推开门,见皇上已经歇下,便轻手轻脚进来吹灭四周的蜡烛。却也纳闷,这是梦到什么了,睡着手都死死揪着被子,看着火气还不小。玄天前尘旧事十天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在第八天的时候,段瑶其实已经学会了所有招式套路,老头也道,只要回去后勤加练习,再好好琢磨一番,凭此超乎寻常的悟性天赋,短则两年快则一年,便能参透整套功夫,以后可以不必再来了。只是到了第九天,段瑶依旧准时上门,手里还拎了些吃食。老头在棋盘前昏昏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后摆摆手:&ldo;我可没什么东西再教你了。&rdo;&ldo;我不是来学功夫的。&rdo;段瑶坐在他对面,&ldo;虽说师父不让我再认别的师父,但前辈多少教了我一套内功心法,总该来道个谢。&rdo;&ldo;也好。&rdo;老头难得笑了笑,&ldo;打算何时回西南?&rdo;&ldo;后天。&rdo;段瑶打开食盒,又去屋中沏了一壶茶出来。老人看了看菜色,摇头:&ldo;该是花了不少银子。&rdo;段瑶憋了憋气,道:&ldo;嗯。&rdo;&ldo;将来闯荡江湖,时不时就哭鼻子可不成。&rdo;老头端起一碗鱼丸面,费力地咀嚼,&ldo;你这小娃娃,什么都好,就这一点要改。&rdo;&ldo;前辈。&rdo;段瑶道,&ldo;我替您找个大夫看看吧。&rdo;老头依旧是摇头:&ldo;活到我这岁数,也差不多该去了。这行宫里头的人虽说善良,却也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我在此一赖就是将近十年,日日要吃要穿,光是欠下的这笔人情,想还也要等来生了。费钱费力着大夫吃药,就算将这残烛再多烧几年,又有何用?&rdo;段瑶建议:&ldo;不如一道回西南府?那里人多,更热闹些。&rdo;老头呵呵笑:&ldo;傻孩子,方才我说错了,你这颗善心,可不适合在江湖上混,换成你哥哥还差不多。&rdo;段瑶瘪瘪嘴。&ldo;这世间可怜的老头多了去,你管也管不过来。&rdo;老头道,&ldo;还是快些回西南,去陪你的哥哥吧。&rdo;段瑶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一直陪他吃完饭,方才收拾好碗筷离开。老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先是笑,再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事,回神却早已老泪纵横。第二日早上,段瑶收拾好小包袱,便去了寝宫。楚渊正在等他一道吃早饭。说好了要一道去找老头,饭桌上的气氛自然不可能像先前那般其乐融融。段瑶低头咬了口包子,又喝了口稀粥,抬眼偷偷摸摸看了眼。楚渊失笑:&ldo;怎么,不合胃口,还是在跟朕生气?&rdo;段瑶险些被呛到。&ldo;有什么不高兴,只管说出来便是。&rdo;楚渊替他拍拍背,&ldo;朕将你当成亲生弟弟,小瑾可没有这般拘束过。&rdo;若是惹得他不高兴,怕是连房都能拆。段瑶道:&ldo;我若是说出来,皇上愿意听吗?&rdo;楚渊摇头:&ldo;未必会愿意,但你说出来,心里头多少能畅快些。&rdo;&ldo;那我还是不说了。&rdo;段瑶嘟囔。楚渊挑给他一筷子咸蛋黄,觉得有些好笑。分明是亲兄弟,脾气秉性却截然不同,也不知打小是如何被教出来。段瑶这顿饭吃得极慢。但是再慢,也总归有吃完的时候,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段小王爷不甘不愿,跟在他嫂子身后,尾巴一样去了那处偏僻小院。刘大炯遛鸟归来,远远看到后甚是诧异,思前想后大半天,心说莫非皇上是要扣人做质不成,但仔细捉摸捉摸,也不大像啊,都说那段小王爷武功高强,又极为任性,徒手拆房不在话下,连老段王都管不了,西南王也经常为此头疼,皇上该不会如此自找麻烦才对。这种事情,还得去问问老陶。小院里头,老头依旧在晒太阳,只是面前的棋盘上却没了棋子。换了身新衣裳,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脸上难得有些血色。&ldo;前辈。&rdo;段瑶心虚。&ldo;还当你会早些来。&rdo;老头脸上并无意外,&ldo;老朽参见皇上。&rdo;段瑶诧异:&ldo;前辈知道我们要来?&rdo;&ldo;先前不知道,昨日猜到的。&rdo;老头道,&ldo;送来的食盒中,都是东南海边才有的小吃,在这云德城中可不好找,想来你为了能买全,也费了不少心思。若非是猜出了些什么,又何必如此劳神费力,只为了让我尝一口家乡味。&rdo;段瑶:&ldo;……&rdo;&ldo;从教你的第一天,我就说过心善是好事,却也未必是好事。&rdo;老头道,&ldo;若我真心想走,在吃完那顿饭后,便会想办法离开这行宫了,今日你岂不白跑一趟?&rdo;段瑶老老实实低着头。楚渊道:&ldo;打扰了前辈的清静,实属不该。不过有些事情,朕却不得不问。&rdo;老头点头:&ldo;皇上请讲。&rdo;楚渊单刀直入道:&ldo;阁下可是玄天?&rdo;段瑶吃惊。老头点头:&ldo;是。&rdo;段瑶:&ldo;……&rdo;这又是从哪里传出的风声,为何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ldo;果真是前辈。&rdo;楚渊了然,&ldo;怪不得如此清楚潮崖中事与焚星棋局。&rdo;&ldo;是清楚多年前的潮崖中事。&rdo;老头道,&ldo;我离开那里已有十来年,近况如何,亦是无从知晓。&rdo;&ldo;西南王曾跟朕说过,前辈想让他毁了那座岛。&rdo;楚渊道,&ldo;为何?&rdo;&ldo;因为那里已经乱了。&rdo;老头长叹,&ldo;我能力有限,本是庸人一个,却自视甚高,浑浑噩噩了十几年,毁了北派的部族,也毁了整座潮崖岛。&rdo;楚渊微微皱眉。岛上分为南北两派,南派尚武护岛,北派出海谋生,原本该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但后来南派仗着会几下拳脚功夫,便想将北派也吞并入腹。当时的北派首领是玄天的父亲,为了能与南派相抗衡,便将自己八岁的儿子藏在木桶中,送上了出海的商船,到了另一处海岛拜师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