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这小哥儿,也太有主意了。包括他爹沈老大,也是主意太大、太正了。
可是沈文到底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他们不好过分拿捏,还有求着沈文的地方呢。可对着沈慕,就不会那么宽容了。
他们都是老人,在家里的地位和沈老汉是一致的。谁也不能保证,谁一辈子就没做过错事儿。特别是偏心这种事儿,十个指头都有长段,一碗水端平太难。偏心这种事儿太常见了。
如果人人都像沈老大、沈慕一样,自己出息了有钱了,因为老人有错就不奉养老人,他们这些老家伙在村里头还有人敬着吗?
最年轻的那个族老,也是最先沉不住气的,便道:“慕哥儿,你爷爷说的,也没错。反正你二两银子都拿得出,奉养你爷也就是顺便的事儿。何必为了这点儿事儿耽误你爹进祠堂?”
这就是要做和事佬了。
如果可以,沈慕真的不想和这些族老撕破脸。毕竟他以后还是要在村子里住下去的。宗族的力量,对于他和刘氏这样的孤儿寡母来说,太巨大了。
即便有宋柏——宋柏是入赘进来的,在宗族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沈慕紧紧赚着宋柏的手,眼眶都憋红了:“族老说的没错。可是,爷爷也不止我爹一个儿子,不是还有沈老二呢?就算沈老二跑了,我爹也死了。这奉养老人的事儿,不该落在我们一家吧?沈老二是跑了,可他还有儿子。爷爷也别说我是什么长子长孙,”沈慕冷笑道:“我也不过是个哥儿,长孙可担不起。您正经的长孙,是沈狗子。”
族老有些尴尬,看了沈老汉一眼:“慕哥儿这话倒也有理。都是孙子,二房那几个也该和慕哥儿一样奉养你们,不能只盯着慕哥儿一个人。”
沈老汉心里也憋着火,暗骂族老:你还有没有原则了?怎么跟个墙头草似的??
可这是他小叔,他也只能按下火气回话:“狗子还小,没成亲,算是个孩子。他爹走了,家里钱都带走了,狗子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慕哥儿这做哥哥的,也得拉扯弟弟一把,不能看着弟弟饿死。”
沈老汉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在他心里,沈慕是个哥儿,即便招赘,即便生下的孩子姓沈,可在他心里,比起作为小子的孙子沈狗子,那就不算他们老沈家的香火。都是沈慕耍的把戏。
他们这些农村汉子就没有不在意香火延续的。沈老汉虽然自私,却也想保全自己的香火——反正是花沈慕的钱,让沈慕这个当哥的养沈狗子。
沈慕都要气笑了,让他养沈老二的儿子?杀父仇人的儿子?沈老汉怕不是老得神志不清,疯了吧?
“沈狗子也就比我小一岁。”沈慕直接对老村长道:“我也不是不给他养老,我每年出二两银子,这都是之前谈好的。他们也不能可着我这一头羊薅毛吧?不把我薅秃了不死心?”
老村长一皱眉:“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爷!”
沈慕虽然闭了嘴,可脸上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不服气。老村长也有些闹心,他这一辈子在村里算是比较公平公正的了,之前也为沈慕出过头。可是他也是个封建思想下长大的人,孝道这种东西是深入骨髓的。
也不是说他要偏向沈老汉,可是他的想法就是觉得,这样是对的:“虽然之前谈好了,可现在沈老二跑了,你也不能看着你爷饿死不是。沈狗子是该侍奉你爷,可沈狗子现在也没钱,你就先出了吧。从明年的养老钱里头扣。”
老村长看沈慕一眼,他的话一说出来,就不是和沈慕商量了,是他决定了的。“慕哥儿你可想清楚,事关你爹进祠堂。”
这话就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头了。
沈慕不乐意,沈老汉和沈老娘也不乐意。虽然这是他原先的打算,可他后来幻想了沈慕奉养他的情形,这些好处就无法填满他们的欲望。
沈慕和他汉子三天两头上山,又租牛车去县城,肯定是有赚钱的营生的。二两银子那就要少了!他们也想经常做牛车去县里!
可是老村长已经发话了,沈老汉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表达出来。
事实就是这样。虽然充满了不公,但坐在村长的位置上,老村长要考虑的不完全是公平,而是村子的和平,风气,每家每户都能过下去。以前沈慕有难处,他会帮沈慕。现在沈老汉是真要活不下去了,他自然也不能不管。
老村长看了沈青山一眼。他这个儿子,大体做的不错,但却把对错看得太重。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村里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慕不说话,不动,也不拿钱。只是眼圈越来越红,大眼睛里慢慢蓄了泪水。
刘氏心疼的看了看儿子,鼓足勇气开口:“老村长……”
“文小子媳妇,爷们儿们说话,许你进来听,却没你插嘴的份儿。”老村长眼皮也不抬。
刘氏不甘道:“当年分家是为啥,您也知道内情……”
“滚出去。”
刘氏攥紧了自己的袖子,不敢说话了。倒也没真出去,立在沈慕身后,拉了拉儿子的袖子。
在刘氏心里,这事儿已经无可转圜了。好在他们也没吃大亏,老村长没真让他们奉养沈老汉、养沈狗子。只是提前半年拿钱出去,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就是心里恶心罢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低头了。刘氏小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