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宴看着轮椅上那位憔悴却依然美丽的少年,开口了:“艾伦·琼斯。”而后目光移向他身后把着轮椅的壮汉,出于礼貌也打了个招呼:“阿道夫·蒂奇。”艾伦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我亲爱的何宴哥哥,好久不见,我真的很想你。”“哦?我还要谢谢你当初赶我走。”艾伦“咯咯”地笑了两声,却因嗓子不好,笑出了破风箱的动静。“一个月不见,你怎么就成了这样?”何宴问,“难道是司马承空搞的鬼?”“哥哥,你是在心疼我,还是……想挑拨离间?”艾伦面容有些僵硬地摆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但凡还有一点挑拨离间的必要,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何宴淡淡回答。“我都有些分不清哥哥是在诈我,还是在进一步挑拨离间了,或者说,二者皆有呢?”艾伦笑意更深,“哥哥,实话告诉你,我留在这儿,是为了拖你的时间。”闻言,绿地方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就连方遒都有一瞬的心态不稳,看向何宴。何宴却依旧巍然不动。“你没说谎。不只是你,还有在暗道埋伏我们的那些人,司马承空把你们留下来确实是为了拖住我们。”他顿了顿,转折道:“但是,你的目的不止如此。说吧,你要告诉我们什么。”“啊,”艾伦还是笑着,“被看穿了,那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重逢的时间真是短暂。”“阿道夫。”他唤了一声。阿道夫应声跳下高台,径自走向何宴。所有人都戒备地看着阿道夫,方遒直接挡在了何宴的前方,警惕尤甚。艾伦静静看着下方,悠悠道:“他要我拖住你们,不让你们去破坏他的计划——我偏偏要让阿道夫领你们去找他。”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皆一脸怔然。阿道夫在距离何宴三步远的时候止步,毫无攻击的意图。方遒仍不放心:“为什么?”“我不想再陪他疯下去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艾伦轻描淡写地回答。“如果还不满意的话,那这个呢?”——艾伦蓦地撩起自己的衣服。随即一片哗然。映入所有人眼帘的,不是整块白皙的皮肉,而是一半皮肉、一半漆黑如墨的骨骼。那骨骼甚至都不是干净的骨骼,烂泥般的黑色血肉毫无章法地黏连在骨架间,远远地还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血肉里左冲右突,看不清楚,却叫人无端联想到污秽物里扭动的蛆虫。艾伦自始至终没有垂眼去看,只叫别人观赏,就好像这鬼似的模样与自己无关,又或是他到现在也还无法接受这是自己的身体。一直强作镇定的何宴此时也差点儿稳不住身形。他嘴唇颤抖着问:“你……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他没有问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呢,答案早就在每个人的心底了。可他终究还是问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对你?!”即使艾伦可能是敌人,但亲眼目睹了他的这副惨状后,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了由衷的愤怒,每个人也都想问,为什么!“运气不好。”艾伦放下衣摆,笑了笑,还是那样轻描淡写。谁叫抽签抽到我了呢?他抬头看了看天,很蓝,万里无云。很像九年前,他们一行四人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那一天,天也是这么蓝,干净得没有一丝云。不对,对于他来说,是“逃”,对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来说,不是。他们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可惜了,他到很后来很后来才明白这一点。司马承空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但有件事他似乎没有错。他说:“艾伦,你是个很容易放弃的人。在老琼斯的生日宴上,你对那个要帮你取水晶蛋糕的保镖说你不想要了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你这一生,会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但你一个都抓不住,因为你不想用力,不想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轻飘飘的面子。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你很会克制自己。不过如果一直像这样克制下去,到最后,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和你,完全不一样。”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抽签的结果。哪有什么运气不运气呢,不过是司马承空想靠这个恶心的实验,绑死他这个游离的人罢了。艾伦想着想着,有些失神。“所以,他在哪儿,要做什么?”何宴那冷静的声音传入耳中。艾伦猛地回过神。应该庆幸吗,他并没有如司马承空所说的那样,到最后了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最后了……哪怕或许不能成功,他也要用力去争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