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目送艾伦彻底消失不见,邓长风才发现自己整个身体已经麻得毫无知觉。伏诛何宴醒来的时候,眼皮重得很,虽然意识清醒了,但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他感觉自己躺着,却不知道躺在哪里,只听见身边有人说话。是个成熟女人的声音,质地有如冰玉碰撞:“这下好了,总算又有双精神体dna样本了,说不定这次能一举突破瓶颈,到时就离我们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也不枉我们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他弄来。”是很陌生的声音,何宴不识得。女人说完,室内静默。何宴暗想,不知道与她对话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说话?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女人又道:“我要在他指尖上取血了,你不介意吧?”等了一会儿,那个一直沉默的人终于接话了:“你瞒了这么多年,这时候才突然把他的存在告诉我,不就是图他这点血么。”声音低沉浑厚,还带着点儿冷静克制的意味,让人莫名想到大提琴的音色,或是雨后的松山。说话的是个男人,听上去大约三十来岁,应该是个个性沉稳的人。女人似是感到了尴尬,好一会儿没有动作。正当何宴以为自己不必受皮肉之苦的时候,针扎的疼痛突然降临到他的右手食指尖上!“这事儿我知道你会怪我,但我是为你好。”那女人一边取血,一边说。男人又不说话了。女人道:“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不后悔。”“原本就是与你无关之人,也轮不到你后悔。”男人撂下这么一句话,离得远了一些。“如果我不瞒着这件事,你想想你那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女人取完血,将针管抽了出来。男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问了句:“他什么时候能醒?”“看他体质吧,”女人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你也知道艾伦那小家伙,肠子里的坏点子拎起一个来就能带出一串,谁知道他这回给人下了多少迷药——净做些无用之事。”“让他去戒律堂抄经。”女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男人突然冷声道。女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关门离开。空气忽然安静极了,何宴有些不安,喉头滚了又滚。这时传来一阵靠近的脚步声,是皮鞋与羊毛毯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男人走到近前,何宴隔着眼皮感到光亮又暗了些,似乎是这人弯下了腰,在审视他。目光或许是有温度的,何宴感觉自己的脸一寸寸地快要烧起来。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这么仔细地看他的脸?“真的很像。”他叹息一般地说出这句话。何宴心头一动,想睁眼看看,没想到这时竟真的睁开了,然后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男人的眼睛。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道深渊,里面似乎有着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醒了?”男人神色不改,淡然问道。何宴不知作何回答,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开,但脑海里已经印下了男人的面孔。额堂饱满,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轮廓冷硬。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手工黑西装,身高约有一米八八,浑身笼罩着深山迷雾一般的气息。“您认识我的父亲。”这是何宴醒来的第一句话,声音还有些沙哑。男人眉峰微微一挑,短促地笑了一声,道:“看来你都听见了。”他直起身子,坐到旁边的靠椅上。何宴这才有闲心观察周遭的环境。这是一个暖黄色调为主的小洋房,虽然也有书桌书柜,但还是以卧室功能为主。他此刻躺着的床,质地柔软,做工精细,说不定它的主人就站在他面前。他有心坐起来,却还有些脱力,于是作罢,只能垂着眼睛看那个男人。“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也随了你的父亲。”男人道。何宴试探道:“我想,您与我的父亲,应该不是仇人?”“不是。”男人微微笑了,问:“你对你的父亲了解多少?”“我只知道我们长得很像,”何宴诚实道,“或许您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男人看着他,又沉默了,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好半天后才道:“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司马承空,承诺的‘承’,虚空的‘空’,山野集团的创始人。”“我妈给我起名何宴,言而有信可相交的‘何’,日迈长安远的‘宴’。”何宴顿了顿,他不知道“山野集团”是什么,只关心另一个问题:“司马先生,我不知您大动干戈将我……请来这里,是否只是为了与故人之子话旧事?”“故人之子……”司马承空意味不明地重复了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