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舅舅和她娘像,她自然是像……蓦然抬头,心中那烦扰的线似乎连了起来,前世今生,大舅舅酒后都吐露过,说她名字起的好,说是小舅舅徐凤白给她起的,可她爹分明说过,她的乳名是阿娘生产之际,给她起的。李昇待小舅舅的模样,她爹跟在小舅舅身边的模样。她舅舅待她的亲厚,还有那副烧了的少女画像。无迹可寻的娘亲身世,小舅舅常年捂着的领口,这种事情简直不敢置信,也无法相信,只得暗暗心惊。小心翼翼地问了,顾青城只说小舅舅重伤,此时已经回到了府中。徐椀归心似箭,更是频频掀了窗帘,等到了家门口,不等少年下车,自己先跳了下去。日头落了西,夜幕笼罩了整个大地。心跳得快要飞出来了,徐椀快步跑了院里去。洪运在门前守着,徐凤白屋里亮着一盏灯火,火光偶尔跳跃一下,室内一片暖色。近了前了,她又站定。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明天见~舅舅阿娘烛火跳跃着,映着男人的影子走进了里间去。熟悉的身形一看便知,是她爹,分明就是她爹在了。站定,又是上前。洪运在门口踱着步,好像没有注意到她过来,心事沉沉的样子,低着头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因为声音太小了也听不真切。走到近前了,才看见她。徐椀已是上了石阶,两步到了门前。洪运重重咳了两声,才说:“小小姐来了啊,快进去吧,主子可惦记着你呢!”说着,给开了门。这信号给的太明显了些,徐椀默不作声,走了进去。桌子上一片水渍,水壶还冒着热气,像是才倒了水。快步走了进去,赵澜之果然在给徐凤白喂着水,他小心翼翼地弯着腰,亲自拿着汤匙一点点喂了她唇边,两个人都听见了洪运的话,没有太多避讳。喝了水,赵澜之才是回头,呵呵干笑着:“你小舅舅受了伤了,这会儿身边也没个人,我喂她喝口水。”越是解释,越是可疑,徐椀浑不在意的模样,这就走了过来。徐凤白一手搭在床边,目光也一直落了她的身上。一开口,声音也变了些许腔调:“阿蛮真的长大一点了,过来让舅舅瞧瞧。”徐椀上前:“舅舅,你,你这是怎么了?”徐凤白握了她的手,也是动容:“舅舅没事,阿蛮这些日子在家里都干了什么?”她脸色苍白,许是只穿里衣的缘故,整个脖颈一览无遗,没有喉结,徐婉余光当中瞥见,自然是按捺不住的激动,更笃定了三分。手抖,徐凤白更是两手握了她手:“怎么了?冷吗?”眼底渐红,徐婉强忍着摇头:“不冷,就是看见舅舅这样很心疼,哪里受伤了吗?现在回来了是不是没有事了?哦不现在要在家里养伤,不用走的吧!”徐凤白轻点着头,一遍一遍轻抚着她的手。四目相对,两个人各有心酸。赵澜之把水碗拿走了,再回来,看着这一幕也是暗自叹息,徐凤白一路舟车劳顿,虚弱得很,有心和女儿多亲近亲近可越发的睁不开眼。徐椀看着她,差点落泪。赵澜之便推着她往出走了:“阿蛮先回去吧,等你小舅舅精神头好一些了,再过来看她。”徐凤白也是点着头,对她轻摆着手。脸色也的确太差了些,她爹看着舅舅的目光是紧张的关切,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在里面。这会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了,自然不能碍着爹娘在一块,赶紧退了出来,徐椀出了这房门,还觉恍惚。似梦似幻,生怕是自己落水之后生出来的幻境。仔细回想从前,小舅舅的确是疑点重重,李昇与她一起时候也浮现在了脑海,那声清初她听得真真切切,心下一动,这就往后院来了。园子和十年后不大一样,只那假山池塘还在。高处悬挂着灯笼,走近了一些,也能看见池中的鱼儿游来游去,初夏的莲叶一片的绿,偌大的池塘被莲叶一挤着,显得小了许多。徐椀看了两眼,匆匆走过。瓶儿不在,另外两个丫鬟在屋里陪着王夫人。徐椀掀开帘子走进去,赶紧上前请安,烛火跳跃,王夫人侧歪在榻上,头顶还缠着额带,一看脸色也是带着三分病容,瞧见她来了,连忙坐起来了。“阿蛮,怎么到后院来了?怎么了?身边没人跟着你吗?”“舅母,”她盯着那额带,也是关切:“哪里不舒服吗?叫了大夫吗?”王夫人是听着徐凤白重伤的消息,又心惊又心疼,一时急着出门受了点寒气,缠了额带,才躺下一会儿不过这些怎么能对一个孩子说,也就笑了笑。“无事,躺一会就好,你怎么了?”“我,我来问舅母一件事,”徐椀看着她的眼睛,试探着说:“人都有娘,我也没有,以前就想问她生辰,想记着心里头。”“你娘的生辰,呃……”王夫人低头沉吟了片刻:“五月二十五,说来也是快到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痛快告诉了她,以前问起她娘的各种事大家都不让问,遮遮掩掩的。徐椀暗自记下,也是存着诈她一诈,就是笑了:“舅母,我想给我爹绣一个绢子,上面想绣两个字可不大会,能不能教教我。”丫鬟们多是不识字的,王夫人自然毫无防备:“什么字,我来教你。”徐椀扬眉,一字一句道:“清初,我爹说那是我娘的名字,我想绣上悄悄送与我爹。”女人眸光微动,王夫人轻点着头,也是心疼这孩子了:“好,你什么时候绣绢帕,过来就是,舅母教你,你娘这名字的确不大好绣,得花些功夫才行。”没想到这么快就印证了,果然,她娘是徐清初,就是李昇口中的那个清初,也就是她小舅舅。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下来了,徐椀鼻尖微酸,连忙告辞。王夫人让丫鬟出来送她,她忙说不用,快步走了。离开后院,直奔了自己的园子,花桂正到处寻着她,两个人走了顶头,直问她她舅舅现在怎么样了,更是勾起了徐椀的伤心处,勉强答了几句,快步回了自己屋里。从无到有,经历了她爹那么一回,欢喜过后也是淡淡惆怅。也渴望过一个家,可毕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凡事不能勉强,如今真以为早不在了的娘竟然就在身边,她不知道那些知情的人为什么要瞒着她,但定然是有苦衷的。一个女人女扮男装十几年,想也不易。徐椀躺了床上一动不动,真是五味杂陈。委屈?不甘?恼怒?最后都变成了庆幸,有苦衷也好,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她再不是没有爹娘的阿蛮了,她是有爹有娘有来处的人了,从前也想过,自己为什么姓徐,现在突然都明白过来了。那是她娘对俗世做的最后抗争。徐椀起身,在花桂的笸箩筐里翻腾出针线来,拿了又不知所措。有心这就去问一问,又怕挑明之后生什么事端,心里像有只猫儿在抓一样,可什么都不做的话,又是坐卧不宁,心有不甘。有一把火,就在心头烧起,烧得她心肺都要炸了。扔下针线,腾地这就起来了。花桂一直在门口徘徊,想要去前院看看,又怕赵澜之还没走,去也见不着人,来来回回踱着步,正是烦躁,小徐椀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她忙上前:“小小姐干什么去?”徐椀打开房门,这就往出走:“我去看看小舅舅。”一听她要去探望徐凤白,花桂连忙提了灯:“等等,我给你提灯。”说着忙追了上来,在前面照着路。到了前院,洪运还在门前守着,一问,赵澜之果然还没走,来来回回能看见他的影子投射在窗上,花桂这就拉了徐椀的手,直扯着她:“要不,咱们先回去吧,今天有点晚了,明天咱们再来。”